中午时分,接到知府衙门晚上赴宴的邀请,杨树楷手持大红色烫金请柬,看着镀金闪光的字体,立时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自以监军身份来到胡杨台,他曾经拜访过知府王玉杰,而王玉杰也来军营回访,两人相谈甚欢,翁婿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彼此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捅破。
至于王玉杰在胡杨台的行事,杨树楷已经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向东厂杜公公做了详尽的回报,只等朝廷回复。
据杨树楷观察,这王玉杰确实是一个不愿久居人下的潜在枭雄,时刻等待机会,准备起事独立,在这风起云涌改朝换代之际,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至今,杨树楷弄不清楚的是,当初,茹娟的养父丁一民,为何将女儿嫁给了这王玉杰,是不是王玉杰采取了威逼利诱的下流手段?
可是,从茹娟对待王玉杰充满一片爱心的态度上看,是茹娟自愿的,而非王玉杰强迫,这里面到底隐藏着哪些秘密,杨树楷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弄清楚。
而今,面对着知府衙门的请柬,杨树楷耳边响起了弟弟杨树旺的嘱咐之言,“哥,这几天,你要特别小心谨慎,千万不要离开军营。”
深更半夜临别之时,弟弟对自己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他从白府探知了什么消息,特别是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那天晚上,弟弟走后,东厂密探送来了一封密信。从密信中得知,李自成已经率领大军踏上了东征北京的道路,而且,也已占领了东征以后的第一座城池平阳府。
这消息不得不令杨树楷提高警惕,百倍警觉,而且,杜公公在信中再三叮嘱,想尽一切办法,将军队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随时防备王玉杰起事。
同时,杜公公还说,崇祯爷已经颁布了革去王玉杰胡杨台知府一职的诏书,过不了几日,就会送达。到时候,杨树楷务必领兵密切配合东厂行动,将王玉杰一举擒获,就地处决。
此刻,面对王玉杰的请柬和东厂的密信指令,一向机敏有智谋号称“小伯温”的杨树楷,竟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境。
从感情来上说,这王玉杰是自己的女婿,应该保护,甚至将朝廷的绝密消息透露于其,让其领着茹娟赶紧逃命,这是翁婿骨肉亲情关系决定的。
但是,从理智上来说,王玉杰又是大明王朝的叛逆,必须严惩不贷,否则,别说崇祯爷会毫不犹豫地革去自己头上这顶来之不易的乌纱帽,就是东厂杜公公,也会随时要了自己的小命。
古人曰:“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经过一个下午的痛苦思索抉择,理智终于战胜了情感,杨树楷咬紧牙关,决定一丝不苟地紧紧按照朝廷之令行事。
这时,冬日的阳光透过窗口,静静地斜射进大帐,瞬间给阴暗潮湿的账内增添了一丝温暖亮光。
杨树楷觉得自己的心情亮堂了许多,立刻吩咐亲兵将马金海叫来,与其商议今晚参加知府衙门酒宴的事宜。
不时,千面佛马金海就满头大汗地跑步来到大帐。昨晚,他也接到了东厂杜公公的密信,只是内容指令和送给杨树楷的信,大有不同而已。
杨树楷看着满脸红光的马金海,微微一笑,将知府衙门的请柬递过去,说:“王大人邀请我今晚赴宴,该去还是不该去?”
马金海接过请柬,从怀中也掏出一张同样的请柬,笑着说:“大人,卑职也收到了这样的请柬,还想请示大人,该不该去呢?”
杨树楷笑着说:“大过年的,既然是知府诚心相请,你我自然得该去,是不是这回事?”
马金海说:“这次王大人在知府衙门大摆筵席,邀请所有胡杨台的文武官员,说是同贺新春,我们就应该去捧捧场。”
杨树楷微笑着说:“你说的对极了,我们就应该去,不然,王大人是要见怪的。”
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胜券在握的得意,以及对王玉杰即将大祸临头而浑然不觉的嘲笑。
远远望见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热闹非常的知府衙门,杨树楷勒住坐骑,冷冷地说:“先等一会儿,待其他人进去,我们最后再进。”
马金海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大人,你这是何意?”
杨树楷笑了一笑,显得高深莫测地说:“免得让王玉杰等人轻视我们。”
马金海恍然大悟,紧盯着灯火辉煌的知府衙门,暗道,参加一场看似平常的春节酒宴,还有如此多的门道,这宦海深不可测。
忽的,马金海激灵灵一颤,一个奇怪的念头瞬间用上心头,看了杨树楷一眼,心想,晚进去一点,恐怕不仅仅是抬高自己的身份,极有可能还包含着其他阴谋。
对于身边这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不惜出卖授业恩师的人,马金海心中充满了极度鄙视,但遵照东厂杜公公的指令,他又不得不听从其指挥。
表面的俯首帖耳,并不代表着内心的真正尊重崇拜,对于马金海这样一个江湖武林中人来说,他崇拜的是自身的意志精神。
因此,在他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杨树楷远远赶不上大清密探索朗格,尽管索朗格是自己真正的敌人。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杨树楷挥动马鞭,猛地抽了坐骑一鞭,向前冲过去。马金海紧随其后,两人一起冲向高大巍峨的知府衙门。
当温师爷向紧张不安的王玉杰通报,杨树楷马金海应约而来时,王玉杰白经庚大放其心,脸上瞬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王玉杰赶紧走出去,脸上布满极其热情地微笑,手挽着手,将杨树楷请进大堂,热情地将其安置在最显眼的位置。
白经庚不露声色地坐在最后一桌位置,深沉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谈笑风生安之若素的杨树楷,将其一举一动,全部收入眼中。
同时,心中暗道,当年,你为了攀附阉党,不惜出卖恩师丁一民,令许多东林党人为之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现在,又想阻止毁灭我呕心沥血筹划已久的大业,今晚,新账旧账,该到一笔清算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