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自成迎着黄昏清冷的阳光,率领众文武大臣,踏着满街的死尸和血迹,走进宁武关总兵府的那一刻,他心中充满了得意兴奋之情。
自离开长安,东渡黄河以来,战事进行的如此顺利,远远超出了他先前的预想,不能不令人高兴痛快万分。
如果照这样打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大顺军就会兵临北京城下,而后,攻破大明王朝的国都,踏进紫禁城,坐上那张梦寐以求的宝座,君临天下。
怀着这样十分美妙的愿望,大顺王李自成在宁武关总兵府召集全体文武大臣,商量今后的作战行动。
大堂之内,隐隐弥漫着刺鼻难闻的血腥味,仿佛在提醒走进这里的每一个人,此地刚刚经过一番极其惨烈的血战。
但此刻,大顺朝的文武官员,都一个个正襟危坐,紧紧注视着帅案之后的李自成,不敢发出一丝响动,担心影响其心情。
李自成红光满面,微微扫视了众人一眼,朗声高道:“方才接到南路左营刘芳亮送来的快报,他已经兵不血刃,攻占了长治和附近的州县,追赃助饷,收获颇丰,以千万计。”
说到这里,见众人都露出喜色,小声议论起来,李自成故意停顿片刻,让大家高兴高兴,而后,继续说:“如今,刘芳亮又领兵收取了大名府和府属各县,进入畿辅重地,所到之处,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无不望风归附而纳饷称颂。”
听到这里,刘宗敏竟兴奋得站起来,手舞足蹈,大声嚷道:“刘芳亮真是好样的,不费吹灰之力,就逼近北京,又缴获了大批饷银,不知把崇祯吓成何等球样子?”
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起来,肃穆庄重的总兵府大堂,一时间充满了得意快活的空气,掩盖了刺鼻的血腥气息。
李自成紧盯着堂下仰天长笑的刘宗敏,微微皱起了眉头,但稍纵即逝,很快,也紧随着众人大笑起来。
李岩见状,暗道,这刘宗敏也太放肆了,怎能不顾君臣之礼,随便打断李自成的说话,而且,竟站起来大笑呢?
少顷,大家笑毕,刘宗敏也坐回原位,李自成面色凝重地注视着众人片刻,而后沉声说:“如今,东征路上,还有大同宣化等城池,特别是大同守将姜镶,熟知兵法,颇有谋略,深受崇祯赏识,要想顺利拿下大同,还得费一番周折。”
闻听如此沉重之语,众人都一扫方才的兴奋喜悦之色,不由得严峻脸色,紧紧思索起来。一时之间,大堂之内,气氛有点儿压抑,刺鼻的血腥味又重新弥漫起来。
宋献策紧紧思索着,无意之间,发现李自成充满渴望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当下便明白,现在该轮到自己这个开国大军师说话的时候了。
于是,他清清喉咙,站起身,冲李自成以及众人抱拳,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这姜镶虽为朱明朝廷边关大将,又担负着崇祯的厚望,但据臣所知,姜镶其实是一个有奶便是娘的人。”
众人都静静地听宋献策说话,李自成听到这里,笑着插话问道:“军师是如何了解这姜镶的?”
宋献策见李自成话中有话,甚怕他就此产生怀疑,便急忙解释道:“在投奔陛下之前,微臣一直浪迹江湖,居无定所。有一年,臣路过大同时,因囊中羞涩,就在大同繁华街头,摆摊算卦。”
刘宗敏见宋献策说起自己的江湖历史,忍不住大声打断他的话,说:“军师,只捡重要的说,至于你糊弄人的把一套鬼把戏,就不要再说了。”
宋献策笑着说:“大将军不要着急,马上就说到姜镶了。”而后,又紧紧看了一眼李自成,见他聚精会神地倾听自己说话,就大胆地说起来。
那是一个春日的清晨,宋献策刚刚摆好算命的卦摊,就见一队铠明甲亮的武士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过来,方欲起身躲避,却听见有人喊他:“算命的,不要走。”
宋献策回过身,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军官向他大步走了过来,赶紧笑着问道:“将军叫我有何事?”说着,暗自紧紧观察起来。
那个将军走到其面前,两只大眼紧盯着宋献策,说:“我有一事不明,你给我算一算。”
凭着多年闯荡江湖的丰富经验,宋献策心中已经知道他要算的事情,就笑容满面地说:“请将军明言。”
将军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说来也十分奇怪。梦中,我看见了一堆死尸,很多,多得数也数不清,吓得我出了一身冷汗。你算一算,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宋献策紧紧注视着这个相貌不凡的将军,暗中已经猜测到了他的身份,故作神秘地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又微闭着双眼,叽叽咕咕地口中念念有词,仿佛与神仙沟通交流一般。
忽然,他睁开眼睛,朗声说:“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将军昨夜之梦,实乃大吉大利之梦。”
那将军顿时一惊,紧紧看着宋献策,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你给本将军具体说一说,为何是吉兆?”
宋献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侃侃而谈道:“将军有所不知,梦见死尸,乃升官之吉兆。《世说新语》一书中,这样解释,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
那将军听得极为专心,不敢漏掉一个字,听宋献策这样解说,不仅微微点点头,继续认真地倾听。
见自己的寥寥数言,立时起了作用,宋献策更加得意,摇头晃脑,故作一副高深之态,说:“北宋大文学家苏轼苏东坡,曾经写过一句诗,居官死职战死绥,梦尸得官真古语,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听见一个街头摆摊混饭吃的算命人说话如此高深,竟然精通史书典籍,那将军也暗暗吃了一惊,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将其紧紧反复打量数遍,说:“多谢先生吉言,如果真如先生说的这样,本将军必当重谢。”
说完,他顺手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宋献策,而后,身手极其敏捷地翻身上马,怀着喜悦的心情,率领甲士,扬长而去。
宋献策拿上银子,赶紧收拾卦摊,疾步钻进一条小巷,又接连绕过数条大街,出了大同南门,向南一路狂奔。走出极远,见身后没有追兵,这才擦擦额头的虚汗,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当他说到这儿,刘宗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着问道:“军师用三五句话,就将一锭银子骗到手,这银子来的也够快够容易的。”
李自成知道宋献策在投奔自己之前,就以算命占卜为生,也不点破其根底,只是微微一笑,问道:“那个一大早就算命的将军,是不是大同守将姜镶?”
宋献策赶紧回答道:“陛下英明,那人正是姜镶。从他作的这一梦中,臣就知道他是一个贪图富贵虚名之人。”
刘宗敏紧紧看着宋献策,略有不解地问道:“军师是如何知道的,给大家说说,让我老刘也说几句话,轻轻松松地赚他一座大同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