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手握滴血的宝剑,目光痴痴,面无人色,紧紧注视无头尸体,翻了个身,依旧沉睡过去。
不多时,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之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如疯似狂地冲进大殿,扑在鼾声如雷的张献忠身上,疯狂地厮打起来。
张献忠一时被这女人疯狂的举动吓呆了,随即清醒过来,一跃而起,狠狠一脚,将女人踢倒在地,连踹数脚,寒光几闪,将那女人砍得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那女人临死之前,喷出几口鲜血,吐出几个字:“你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说完,气绝身亡。
张献忠余气未消,喝令内官将女人小孩尸体拖出去,焚烧灭尸。
少顷,又气恨恨地责骂其余内官道:“老子喜欢梦中杀人,你等畜生为何不加拦阻?她们的死,责任在你们而不在老子。”
众内官呼啦啦跪拜于地,磕头如小鸡啄碎米,连声高叫皇上饶命。
张献忠越看越生气,喘气如老牛,狞笑数声,提剑冲至内官面前,又是一阵狂杀滥砍,直至将其全部杀死。
大殿之内,尸体横呈,鲜血如流,阴暗如晦,恐怖至极。
至此,张献忠心头之怒气得以缓解,手提鲜血淋漓的宝剑,注视殿内情状许久,才拖着极其疲乏的身体,缓慢地走向后宫。
****者喜欢用有利于自己的道德清水刷洗其血腥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惟其如此,既达到了掩盖****的残酷目的,又成功地树立了自己的光辉形象,一箭双雕,或一箭数雕。
当此事传至平东王孙可望耳中时,他先是一惊,继而又是苦笑不止,暗道,三国时期曹操梦中杀人,手段高超,几乎成功掩盖了其目的,而张献忠呢?欲盖弥彰。
夜深人静之时,孙可望又拿出雪宝顶白雪观道长宝元真人的秘信,默默地思索起来。信中有这样一句话,令他玩味再三。
“献忠非人君之人,更非汉之刘邦明之朱元璋,大西恐时不长矣,何去何从,汝当深思之。”
张献忠不是做皇帝的料,这一点,许多有识之士看得非常清楚。
四五年前,被众人视为诸葛亮再生的大西第一谋士白经庚,就是看清了张献忠的根本,才选择了深夜逃离西营之举。
据传,白经庚离开之前,也曾有张献忠非人君之言,而后,又不惜与交谊甚厚的豹子胆吴廷玉当面撕破脸皮,冒着全家乃至整个白氏家族被暗杀的巨大风险,坚决拒绝了张献忠的再次邀请。
因为他已经预测到了自己再次跟随张献忠的最终后果。白经庚乃重生孔明,而张献忠非昔日之刘备也。
传说刘备有一双丹凤眼,虽小,但非常敏锐,既能识人之长,也能看人之短,三顾茅庐可以成为千古佳话,而张献忠逼走许多王佐之才,则极有可能贻笑千年。
如今,自己奉其圣命,筹办大西王朝第一次开科取士之事宜,结果又如何呢?
通过这次科举考试,录用一批具有真才实学的贤达之人,并且委重任要职于其,分到各州县,治理好百废待兴的大西王朝,为日后图谋中原打下坚实的基础,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看一步走一步,万不得已之时,再采纳宝元真人之计。
大西王朝平东王孙可望熟记秘信内容于心,而后,借着灯光,点燃了秘信,一股青烟徐徐冒起,秘信瞬间化为一堆纸灰。
当大西王朝开科取士的消息传遍四川各地,众多士子欢呼雀跃积极报名时,张献忠昔日的死对头,大明王朝原蓟辽总督洪承畴却一筹莫展,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悔恨交加之中。
十月的辽东,凄风怒号,大雪纷飞,冰天雪地,寒冷异常。
大清都城盛京,大清朝汉人大学士洪承畴裹了裹本来就已经很紧的貂皮裘衣,吐出一口烟,低沉地说:“树楷,你跟随我多年,受苦了。”
杨树楷微微一笑,说:“这句话,老师已经说过多次了。”
“不,我还要说。”洪承畴沉重地叹了口气,“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这话说得一点不错。可怜那葬身于松山雪地的几万将士啊。”
杨树楷极为警惕地看了看窗外。大雪纷纷扬扬,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回过头,他轻声说:“老师喝醉了?”
“我只是心里难受,难受啊。他们抛家别妻,不远万里,跟随我来到辽东,尝尽了艰辛苦难,想建功立业,可是到头来”
洪承畴唏嘘不已。杨树楷心中也一阵难受。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心中沉甸甸得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血泪交织的松山惨败,谁能忘得了啊?松山大战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又浮现在两人眼前。
灯火通明,杀气弥漫的中军大帐。
大明王朝蓟辽总督洪承畴端坐在宽大的帅案后面,一把绘有黄色飞龙的尚方宝剑高高地悬挂在身后,令其不怒自威。
宁远总兵官吴三桂,大同总兵官王朴等八位总兵官分列阶下,个个神情严肃,虎目圆睁,看着大堂上冷峻如铁的总督。
少顷,洪承畴沉声道:“方才探子来报,满达子攻占了塔山,截断了我军粮道。”
账下的八位总兵官无动于衷,没有任何惊疑反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总督大人。因为清军夺取塔山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不值得大惊小怪。
一个月前,皇太极亲率大军从盛京赶来赴援,部署在明军南面,驻扎于松山杏山之间。郑亲王济尔哈朗率军攻占了锦州外城,截断明军在松山杏山之间的联络通道,切断了明军归路,在明军的背后形成一种大包围态势。
大明锦州守将祖大寿贪生怕死,置蓟辽总督的多份催战信于脑后,紧闭城门,不敢出战,欲自保为上。
祖大寿的所作所为,气得洪承畴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声言要用尚方宝剑杀了他,可这也是说说而已,实际上,洪承畴对这个手握重兵骄横不法的辽东地头蛇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联络通道已被切断,清军在城外四周设立了数十座兵营,构建了数条防线,锦州已成一座孤城,就是想杀祖大寿也进不了锦州城。
十天前,皇太极又派出其长子肃亲王豪格,率兵攻打塔山,欲夺塔山之粮。接到塔山急报之后,洪承畴派山海关总兵官马科前去迎战,却被豪格打得一败涂地。
蓟辽总督构划的欲在松锦之间与清军决战的战略方案,随着塔山的失守,如同阳光下的七彩肥皂泡般的破灭了。
见众将官如泥塑木雕,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洪承畴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说:“诸位有何高见,能使我军脱离险境?”
现在集结于松山一带的明军,已被清军如铁桶般得四面团团包围,又被切断粮道,存粮只剩下三日,有些兵营连三天的存粮也没有,所有这一切,给明军造成了心理上的极大恐慌。虽未溃败,却也人心惶惶,军心极为不稳。
欲战,则力不支,欲守,则粮不够,处此险境,就是兵圣孙子战神白起来了,又能如何?
洪承畴站起来,在大堂上连走两个来回。笨拙的牛皮战靴用力践踏地面,发出沉重的响声。
大帐内沉寂肃静,无人说话,沉重的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