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经庚取下纸条,看完,默默地又递过去。张献忠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这样几个字。
“明天有鸿门宴,今晚火速离开,山下有兵马接应。”
看完,张献忠强压着心头怒火,说道:“这是曹操的笔迹。”
白经庚又反复仔细地看了数遍纸条内容,肯定地说:“确实是曹操写的。大帅,我们现在就走。”
张献忠点点头,吹灭油灯。为了麻痹院外的岗哨,两人等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才从后院翻墙而出,逃离了李自成中军大营。
果然,山口有一队人马在等待他们。其头领一见到张献忠,就急急地说:“罗帅派我来接应张大帅,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献忠白经庚也不说话,扬鞭催马,向前纵驰而去。那数百兵士,也纷纷催马疾行,紧随其后。
“只可惜罗汝才了,不明不白地在睡梦中被李自成砍了脑袋,好不冤枉也。”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但白经庚觉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不由得沉沉长出一口气,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诵读完诗词,白文贵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父亲的理想,要做一代名相。尽管父亲严格隐瞒着过去的一切,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还是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父亲过去的一些端倪。
父亲是一个有胆有识的读书人,远可追三国诸葛亮,近可比大顺牛金星。他用充满敬佩的眼光看着父亲,轻声说:“从这首诗来看,爹要做一代名相。”
白经庚挥手制止住儿子的话,不无忧虑地说:“你心里明白就成了。爹的心愿恐怕今生难以实现了。这几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说一说你的想法。”
白文贵又仔细端详着父亲那柔中带刚、绵里藏针的书法,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思考多日的想法。
白经庚一边喝茶,一边听儿子说话,越听越觉得儿子太不现实了。儿子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其实只有一个中心,就是参加科举考试,考中进士后再进素有“玉堂清望地”之称的翰林院,一生做大明朝的忠臣良民。
这和自己年轻时的志向一样,抱皋夔稷契之志,做一代名相,廓清宇内,肃清天下,名垂史册。可时至今日,再抱有这样的残梦,就太不识时务了。
白文贵终于说完了,满怀期盼地看着父亲。
白经庚抽了一口烟,冷静地说:“今天的大明朝不是万历爷时期的了,朝中更缺少张居正张相爷那样的大政治家。崇祯爷虽然殷殷求治,勤于政事,事必躬亲,但外宽内忌,疑心太重,又重用阉党,大批宦官被派往地方重镇,凌驾于地方督抚之上,致使宦官权力日益膨胀。朝中党派林立,门户之争不绝,疆场上将骄兵惰,无法统一指挥。唉,局面一天腐烂于一天。”
白文贵似乎知道父亲要说的话,没有任何思虑,脱口而出,坚定地说:“大明朝不可能被李自成张献忠这些流贼推翻的。他们成不了气候。”
他差一点说出父亲你不也是看清张献忠难成大器后才回来的吗?
白经庚有意想考考儿子,问道:“李自成在西安建立了大顺朝,过完年就要进北京登基称帝,怎么成不了气候?”
“李自成这些反贼不过是借着狂风飞上天的风筝,没有根基,总有一天会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精彩。那张献忠占据四川,割地称王,以后会如何呢?”
白文贵有点不解,父亲还不了解这个所谓的八大王?稍一思索,说:“不用我说,爹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张献忠从头到脚就是一个混世魔王,杀人狂魔,根本就不是开国人君之料。”
儿子对李自成张献忠的判断,白经庚是认可的。他又反问儿子道:“除了李自成张献忠之外,还有一股更强的势力,虎视眈眈,麽刀霍霍,紧盯着大明朝。你知道吗?”
“爹说的是辽东的满清?”
白经庚肯定地点点头。能看到山海关外的满清,儿子还是有点眼光的。
白文贵笑了,笑得很开心也很轻蔑。
近几年来,满达子虽然定都盛京,极力仿效大明朝廷建制,笼络人才,又不时南下侵犯中原,可每次都是掳掠人口财富而归,哪有建立政权开创新朝统治中原的雄才大略?蛮夷终究是蛮夷呀,鼠目寸光,不值得一提。
“你笑什么?说说你对他们的认识。”
白经庚极想听听儿子对满清这个崛起于北山黑水的少数民族政治军事集团的分析。
这几年来,尽管在家闲居,读书写字养花修身,但白经庚密切注视着时局的发展变化,不论崇祯李自成张献忠,还特别注意搜集有关满清的各种有价值的政治军事情报,尤其是对大清实际统治者多尔衮,更是倾注了极大的心血去分析研究。
大明崇祯十六年即公元1643年,大清崇德八年八月初九,一代天骄大清王朝的创建者清太宗皇太极,因病而坐逝于寝宫清宁宫后,由于事发突然,皇太极没有留下任何政治遗嘱,诸皇子王爷围绕皇权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刚刚崛起的大清王朝随时有可能分崩离析土崩瓦解。
在这个关键时刻,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十四个儿子,清太宗皇太极的同父异母弟弟,睿亲王多尔衮坚决果断拥护皇太极第九子年仅六岁的福临登基,自己和郑亲王济尔哈朗辅政,维护了大清王朝的统一。
白经庚几乎搜集了当时能搜集到的有关这个大清王朝睿亲王的一切资料,用心揣摩研究,极想拨开笼罩在多尔衮头上的层层迷雾,看清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文贵笑着摇摇头,说:“自古以来,能够在中原建立王朝,统治华夏的蛮夷,除了短命的不足百年的蒙古元朝以外,又有几个呢?浩浩华夏,悠悠历史,武功文治,灿若星河,源远流长,岂是启蒙开化没几天还处在茹毛饮血年代的蛮夷所能颠覆的?”
喝了一口茶,见爹听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反驳的意思,白文贵继续说:“就是蒙古元朝,在九十多年的统治时期内,除了疯狂的圈地建立牧场,到处屠杀汉人,极大地破坏生产,野蛮地摧毁文化外,又干了几件留芳千古彪炳史册的好事呢?”
儿子挟千年儒家华夷有别的正统思想之如椽大笔,语气犀利,言辞激烈,滔滔如黄河之水,令白经庚一时语塞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