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终于打开,何逸飞几乎是用扑的姿势奔向大床。
桑桑静静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毫无知觉。即便是他闯进来这么大的动静,她依然无所动静,就那么安静的躺在那儿,像橱窗里精致的,但是没有生气的娃娃。
何逸飞心里一沉,“桑桑?”他叫着她的名字,下意识用两根手指探到她的鼻翼下面。还好,还有呼吸。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她脸上不正常的酡红色。
这是?他皱了皱眉,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好烫。她发烧了?他急忙找来医药箱,从里面摸出一根体温计给她量体温。五分钟之后,他把体温计拿出来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天,39度9。难怪没有反应,原来烧得没有知觉了,再耽搁下去,只怕脑子都要烧糊涂了。
他吓了好大一跳,顾不得男女有别,迅速的将她扶了起来,直接在她的睡袍外面套了一件自己的羽绒服,然后拿了车钥匙,抱着她出了门。
一路疾驰,直奔医院。
好在天佑离他住的地方并不太远,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因为在车上就已经打过电话交代过,所以他的车子刚到医院,马上就有医生护士抬了担架过来,直接把桑妤接到了急诊科。
抽血,化验,打针,输液。一切都在桑妤浑浑噩噩中进行。有条不紊。
医生和护士们尽管心里很疑惑,为什么容家少夫人高烧入院不是由她的老公陪同,反而是由自家院长送进来,而且还穿着睡衣,一副狼狈的样子,但这种事,大家都清楚不该八卦的不能八卦,所以全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谁也没敢询问。
而整个过程中,何逸飞一直揪着心,视线一直追随着桑妤,情绪绷得紧紧的。因此,也没有注意到旁人异样不解的目光。
护士长看不过去,将他的备用鞋子从办公室拿来,“院长,换双鞋吧。”
何逸飞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由于着急出门,连鞋都没有换,脚上还穿着一双居家拖鞋。他不禁晒然一笑,“谢谢。”然后换了鞋。
护士长迟疑了一下,问:“要不要通知容家?”
何逸飞想了想,“我来通知吧。”
护士长退到一边。
何逸飞一直在桑妤的床边守着,看着那液体一滴滴的输入她的血管里。她还没醒,还在沉睡。万幸的是,脸上不正常的驼红色已渐渐下去了,一个小时后,护士再给她量了一下体温,38.0,明显已有下降,他这才松了口气,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稍稍松懈了下来。
“她醒了通知我。”吩咐了值班护士一句,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给容臻打电话。但对方处于关机状态,想必是在飞机上,于是他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又给容家打了个电话。
很快,桑母赶到医院。
“怎么回事?”她问何逸飞。
不是说去意大利找容臻了吗?为什么一个人回来了?而一回来就进了医院,还烧得这么严重?
何逸飞不知道该怎样跟她解释,只得道:“阿姨,等桑桑醒来让她自己跟您说吧。”
桑母只得守在桑妤的病床前,等她醒来。
桑妤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桑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菩萨保佑,闺女,你终于醒了。”
桑妤虚弱的要起来,“妈?我这是在哪儿啊?”
“先躺着,别起来。”桑母摁住她,没好气的道,“你在哪儿?你在医院啊。”
这孩子,总是这么让人不省心,从来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医院?”桑妤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我怎么会在这儿啊?”
桑母叹口气,“你发高烧了,近四十度,何医生把你送来的时候,你人都已经烧得没有意识了。”
桑妤怔了怔,“何逸飞?”
“是啊,”桑母道,“多亏了人何医生,大夫说你要是再晚点来,只怕脑子都要烧坏了。”
桑妤怔怔的,显然还不是太清醒。
桑母摁了床头铃,很快有医生进来检查,“烧已经退了,但身体还很虚弱,注意保暖,饮食方便也要清淡,忌油腻辛辣,不要抽烟喝酒,高烧过后的身体免疫机能最差,一定得注意了。”
“谢谢大夫。”
桑母刚将大夫送出去,何逸飞就来了,“阿姨,桑桑醒了?”
“是,刚醒。”桑母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何逸飞大步走进去,“桑桑,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桑妤扬起虚弱的笑容,“我没事。”
何逸飞点头,“那就好。”
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又叮嘱了一些其他的,这才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桑母有些吞吞吐吐的问女儿:“闺女啊,你发烧了怎么会是何医生送你来的?”
原本她以为,这个何医生对女儿好,是看在容臻的面子上,毕竟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但她今天却听到来换液的护士无意中说了一嘴,说女儿被何医生送来的时候,还穿着睡袍。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她就回国了,而且很有可能就睡在何医生家。
可为什么她会一个人回国?容臻呢?容臻为什么没跟她一起回来?她又为什么会去何医生家过夜?面对她的疑问,何医生又为什么支支吾吾,还说要等桑妤醒来再问她?而且她看得出来,他看女儿的眼神,跟别人不一样。她的心不由得一紧,这个何医生跟女儿之间,该不会有什么吧?他们是不是隐瞒了她什么?
桑妤没有回答母亲的问题。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脸色也很白,是那种不健康的没有血色的白,眼眶深陷,大大的眸子看上去很空洞,跟往昔神采飞扬的样子大相径庭。
桑母看她这个样子,只得先把一肚子的疑问咽回去。她叹了口气,道:“你肚子饿不饿?周妈熬了白粥,放在保温盒里,现在还是热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桑妤摇头,“妈,我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桑母道,“你都一天一夜没进食了,别等下烧退了,胃又饿出个好歹来。”然后不由分说的盛了一碗粥,打算喂她。
“妈,我自己来吧。”桑妤挣扎着起身。
“还是我来喂你吧,你现在哪里有力气。”桑母把床头摇起来,端着粥喂她。
桑妤吃了几口,摇头,“妈,我吃不下了。”
桑母端着粥碗,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眼眶顿时一红,不由得抹起了眼睛。
桑妤有点慌,“妈,您别这样。我吃,我吃还不成吗?”
然后不由分说夺过母亲手里的粥碗,逼着自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桑母终究还是忍不住,伤感的道:“桑桑,你告诉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短短几天,女儿明显的瘦了,又是一个人单独回来的,看上去也黯然神伤,想都不用想,她和容臻一定是闹矛盾了。而且,还是很严重的矛盾。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紧紧盯住女儿的脸,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桑妤神思恍惚了一下。
然后,那些记忆,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猝不及防的涌入她的脑海里。
头很疼,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脑袋,脸色惨白的呻吟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桑母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桑妤痛苦道:“妈,我头疼。”
桑母急急道:“我叫医生。”说着就要去按铃。
“不用了,”桑妤阻止她,“我躺会儿就好了。”
桑母赶紧扶着她躺下。
“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桑妤咬了咬唇,道。
桑母看着她,叹了口气,半响,才道,“那好吧,我去外面。你有什么事再叫我。”
桑妤住的是VIP贵宾套房,外面还有一个小套间。
桑母出去后,桑妤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下。
她蒙住头咬着被子,哭得不声不响。
哭累了,她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边已晚霞满天。
她坐起来,看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斜斜的照射进来,神思有点恍惚。
手背还在输着液,外间静悄悄的,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
她也懒得叫人,就那么斜靠在床头,拥着被子,望着窗外发呆。
直到门被人推开,她这才像是被惊动了一般扭过头,眸光茫然的望过去。
然后,她看到了那个高大挺拔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烟灰色的大衣,同色的围巾随意的搭在脖子上,里面是白色的衬衣,鬓角的头发有些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想来是刚下飞机就直接来的这儿。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
她死死的咬住下唇,别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容臻静静的站在门口。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儿,深深的看着她,眸光幽深似海,隐忍着风云翻卷的情绪。
身后的桑母见状,轻轻的退了出去,体贴的带上了外间的房门。
于是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可容臻却连往前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脚下似乎有千斤重。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可桑妤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一道无形的障碍阻隔了他们。
咫尺天涯。
她仰起脸,闭了闭眼,将眼泪迸了回去。
他终于走了过去,在她床边停驻,然后,他微微弯下身子,双手撑在床沿,深邃的眸子看着她,声音略微有些沙哑的道:“你怎么样了?”
桑妤讥诮道:“如果你想来看我死了没有,那么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容臻定定看她几秒。
然后他起身,淡淡道:“依然这么牙尖嘴利,看样子没什么大碍。那我就放心了,改天再来看你。”然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桑妤呆了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这是什么意思?巴巴的跑过来,丢下这么一句生硬的,冠冕堂皇的屁话就想走?这是夫妻间该有的正常的吗?他这是打发叫花子哪?一股怒火瞬间冲上脑尖,她想也不想就大喝:“容臻你给我站住。”
他顿住,眉尖几不可察的蹙了蹙。然后他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怎么了?”一脸无辜不解的样子。
她气得发笑,咬牙道:“你什么意思?”
他挑了挑眉,沉沉道:“什么什么意思?”
她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你现在是不是连敷衍我,都不耐烦?”
他静静看她,眸中暗涌如流,良久,才淡淡道:“你是病人。”
“所以?”
“你需要休息。”
她笑出声来,“理由果然很强大。”一边笑,一边有泪自眼角流下,“容臻,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冷漠,不近人情,恰到好处的疏离,不突兀,却明显。一点一点的,把她往身边赶走。
容臻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在那双含着泪带着质问的眸子注视下,他几乎无颜以对。最后,只得丢下一句“改天再来看你”,然后匆匆离去。
他的身后,桑妤泪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