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游家已是半天了,图兰朵想着那一地的鲜花时却仍是激动不已。
苏游大张旗鼓地把花送了出去,用的却是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说他今日所为仅仅只是为了孩子们少受些风雪,怕也不尽然。
更有可能是因为苏游当时想起了前世的耿耿于怀,说不定他给图兰朵送花是试图弥补那次遗憾罢了;当然,也可能是他原本就想对图兰朵表达爱意,这次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苏游是一个有原则的君子,但却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苏云帆支撑着他活了下来,但他却从未真正理解生命的意义,哪怕是意识到自己对来雁北有些爱慕时也只能压抑情感,还好是因为后者的勇敢而水到渠成。
苏游和来雁北成亲在即,今天却发了神经买下所有的花送给了图兰朵,这事若是传到来雁北的耳中,她会怎么想自己呢?
苏游现在倒希望有哪个报馆的记者来采访自己,要不来雁北从报纸上看到这则新闻的时候一定会想歪的,实际上自己是为了那些孩子才……只是,若自己在报纸上宣称自己送花是为了孩子,会不会太高调了一点?
“先生,来吃酒了。”苏游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青荇一声轻唤。
“不要了吧?有我在你们总是没法吃好喝好的,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过,今天给你们一个任务,一定要让寿星喝好了!”苏游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最后却给了青荇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他语中之意当然是要把那个蓝眼的小姑娘灌醉才肯罢休的,要不今天给她买花的钱就白花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我们特意安排你与小公主同坐一席,我们都远远地躲开你们。小公主今天亲自下厨,先生真不打算给这面子吗?”
“她会做菜?”苏游有些意动了,虽然他认识的女人不少,但除了青荇外他还真没见过会做菜的女子,况且,青荇的手艺也是他教的好吧。
“至于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青荇点了点头,很肯定地笑着应道。
苏游顿时无语,但他还是迅速从书房中走了出来,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当家的若不出现的话,实在是不给图兰朵面子,而那些为了庆贺图兰朵生日的家人也会吃不好喝不好的。
苏游与图兰朵对坐,其他人则在外间列席而坐。
苏游举起一碗酒,朗声道,“诸位,今天是小公主的生日,我们一起恭贺她,希望她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多余的话呢,我就不多说了,咱们今夜不醉不休。”
图兰朵却也干脆,当即也是举起酒来,敬过苏游后又敬向众人,又说道,“图兰朵能有今日,多亏了在座的诸位,我从草原来此,早就丢了公主的身份,你们也别把我当什么公主!你们的恩情我铭记于心,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会说,都在酒里了。”
图兰朵说完话,竟是一饮而尽。
她的干脆利落顿时引来一片掌声,下首的诸人当即纷纷举碗回应,酒席提前进入了高潮。
“不会是水吧?”苏游从未见过图兰朵如此豪爽的一面,心中口中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要不你尝尝?”图兰朵却不正面作答,反拿着坛子倒了一碗酒,随即递给了苏游。
“这样真的好吗?”苏游疑惑地问道,他其实想说的是这个碗是图兰朵喝酒的碗。
“有什么不好的?”图兰朵显然也知苏游所指何意了,但送出去的酒就如泼出去的水;此时正当箭在弦上,她明知自己大意了,却故作不解。
苏游最羡慕的便是魏晋风流的,此时见图兰朵如此洒脱,却也不甘落了下乘,当即接过她递来的碗,轻轻抿了一下后,便也一饮而尽。
酒碗有酒气,也有图兰朵留下的唇香,个中滋味,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如何?”图兰朵的脸已有些酡红,但她蓝色的眼却不依不饶地盯着苏游。
“苏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甘愿自罚一碗。”苏游苦笑起来,只好自己又斟了一碗喝下去。
“一碗哪够,最少也要罚三碗啊。”图兰朵盈盈一笑,却不依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啊你,真当这是水啊。”苏游对图兰朵得寸进尺表示无奈,但还是依然喝了三碗。
“哪有大男人与小女子这么斤斤计较的,反正今夜也是求一醉,你难不成想食言而肥?”图兰朵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上酒,
“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苏游迷迷糊糊地回应道,他或许也能找些说辞的,但今天不是图兰朵的生日吗?苏游可不会傻到和小女子较真,特别是这个小女子还是过生日的时候。
苏游喝了些酒,又记起青荇所说的图兰朵亲自下厨之事,随即问道,“听说你今天还下厨了,却不知做的是哪道菜?”
图兰朵笑盈盈指了指苏游面前摆着的一团黑乎乎地东西道,“这菜有个名目,叫藕断丝连,我为了答谢你今日给我送了份特别的礼物,特意给你做的。”
“藕断丝连?”苏游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小段送进嘴里,随即嘟囔了一句这菜的名目。
“味道如何?”图兰朵有些忐忑地看着苏游脸上变化多端的表情,轻声问道。
“味道……好极了。咱们来喝酒,喝酒!”苏游笑着点点头,仿佛从未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一样把嘴里那烧成炭的藕吞了下去,心中却不由得腹诽,“这玩意吃下去会不会坏肚子?”
图兰朵倒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她看着苏游有些夸张的动作,却又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第一次做,你将就着吃吧,我相信以后会做得更好的。”
苏游点了点头,他很想对图兰朵这么说,“杀人放火从古便是男人的专利,所以,女人,请远离战场,以及厨房。”但想了想,还是就此作罢了,反正自己也没多少机会吃到她做的菜;既然这样,就让她去祸害别的男人吧!
两人不在专注于菜,反倒是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了酒。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经消灭了一坛三斤装的特酿三勒浆了,而外面那些人已经有开始醉倒在地的了。
说好了今夜不醉不休的,苏游自然不去理那些醉倒或是扛不住早早离去的人。
苏游多喝了些酒后,便止不住会回忆往事,忍不住想一些此刻不在身边的人,于是时间在吆三喝五中慢慢流逝,苏游越喝越多,终是忍不住要起身离席了。
哪知苏游才刚走到雪地里拉下裤子,图兰朵却走过来拉住了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地嚷道,“喂,说好的不醉吧休的,你怎么往外走了。”
“我……我方便一下。”苏游此时已是头晕脑胀,他有心要劝开图兰朵,却被肚子里的酒涨得忘记了避讳,一边说话便一边放起了水来。
图兰朵此时虽然醉了个八九不离十,迷糊间却也明白自己刚才误解了苏游;不过,这个时候她与苏游近在咫尺,想要假装没看到苏游在小便就太虚伪了。
“真丑。”图兰朵吐了吐舌头,嘴上喷出一股酒气。
“什么跟什么嘛,咱们快回去吧,这外边实在是太冷了。”苏游一愣,当即明了图兰朵话中之意,但他还是赶紧转移了话题,迷糊间竟揽住了图兰朵的肩膀,两人往屋中走去。
此时来雁北也正在皇宫御花园的雪地里劝解杨素颜道,“咱们快回去吧,这外边实在是太冷了。”
杨素养点了点头,却叹了口气道,“这雪在下大些就好了,这会想堆个雪人都不行。”
“呵欠……”来雁北正要说什么时,却被自己的一个喷嚏给打断了,杨素颜却不由取笑道,“有人想你了,你感受到了吗?”
“去去去,我想别人还差不多。刚才你说到雪人,我忽然就想到了去年这个时候,我有几个在在水一方的姐妹变成了雪人……”来雁北摇了摇头,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刚才杨素颜说到堆雪人时,她的确是想到了那些人。
杨素颜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道,“你跟我说过,我也记得她们。中元节的时候你请苏游做客,是因为你和她们打了个赌;她们遭遇意外的时候,你与横波第一次牵手……”
“什么跟什么嘛,这跟横波有什么关系!”来雁北想及她们,心的最终指向自然是苏游,但女子谈及情郎时毕竟还是羞涩作怪,忍不住地扭捏作态心是口非。
“是不是跟横波生气了?因为今天他给那个突厥小公主送花?”
“给她送花也是可怜她罢了,她流落到此,实属不易啊。说道公主,图兰朵又怎么比得上杨素颜?横波要娶公主,怎么也得先给你送花啊。”来雁北听她说起苏游给图兰朵送花之事,心中自有些疙瘩,但她还是故作落落大方,并将污水引到了杨素颜身上。
“我怎敢与她想比?人家是草原一支花呢。”杨素颜拧了来雁北一把,反唇相讥了两句,又感叹道,“不过,女子的生命还真如花儿一般,盛开时人人夸好,凋谢时却无人问津了。”
来雁北点了点头,幽幽地说道,“如横波所言,若能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人生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杨素颜听来雁北说的伤感,却又抱怨道,“今晚明明赏的是雪花,却怎么又说到夏花了呢?”
“不知横波在干嘛呢?”来雁北却似未听见她说话一般,自言自语道。
“你果然没救了。看来不止某人想你,你更是想某人了。”杨素颜摇了摇头,甩下她自顾自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