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虹听她这般言语,知她是小人心胸了,抿嘴笑道:“你不相信,就当我没说,你既知道男人容易对漂亮女子动心,就该晓得,也都是朝三暮四。今儿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回去也别没凭没据的胡赖,说我说的,好心没使上,却帮了倒忙。”
萌萌目视别处,翘起兰花指捋着鬓发,顾盼神飞,皓齿红唇:“那多谢嫂子费心。你们姐妹共事一夫,不知凌佐往哪里跑的比较勤。虽然唐言悠不能生,却是他几次三番想要的。”语毕,含悲带怒的欲走。黄虹扯腔:“史平陵倒是个金龟婿,不过再好的男人也禁不住诱惑。有朝一日事情出来了,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说完,分头走了,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子不知在占什么风头的傲气。
当日,史平陵便去衙门办理,塞了好些银子,官爷答应重新审理。
凌佐比先前关心自己的妻妾了,因为他把唐言悠的话铭记于心,好像对黄虹好,对丹丹负责,对云袖暂时体谅,就是对她表达爱。因此,竟好几天也不去紫姹居,傍晚就站在那梧桐树下观望,偶尔见她出来走走。那便是最爱她的时刻了,看着她,而她看不见自己,远远地,距离把两颗心隔得分明,所谓求之不得心常爱,也就如此处境吧。
那云袖身体好了些,担心东窗事发,便私下里大肆敛财,明哲保身,不战而退。她翻箱倒柜的,亲自找一样东西,一面想:“早知事情会是这个样子,就不应被黄虹胁迫,那个贱女人一定会把我暴露,就像揭穿丹丹,我怎么能信她呢?”她想挽回那胎儿,然后带着一批财产,跟史平陵远走他乡。可孩子不可能回来了,那个男人,有可能跟自己走吗?
她好怕,前途未卜,盲目择路,迷茫怅惘,原来再硬的心也是会痛的,也是柔软的。
“少奶奶,您在找什么,奴婢帮您吧。”严皓仪过来,却被她一把推开,跌坐在地,敞开的柜子门,里面的东西一咕噜滚落出来。一串串珍珠项链,翡翠手镯,金簪银钗,一下子刺亮了严皓仪的眼,不顾腰部所撞之痛,凑过来用手捧起,哗啦啦的,一脸贪婪欢喜,惊叹连连:“哇!这么多好东西,怎么我给奶奶找衣服也没发现里面藏着这么多宝贝!”忘情的,把满满的一把握在胸口。
云袖劈手夺过去,严皓仪是爱财的,从没见过这么多珍宝,心智迷失,抓住不放,央道:“姑奶奶,亲姑奶奶,给我吧!给我吧!反正您是陆家的少奶奶,首饰有的是,不像我们做丫头的!看在我伺候您一场的份儿上。”云袖不听,胡乱往自己怀里收掖,啐道:“不要脸的狗奴才,我的东西,你也敢争吗!”严皓仪略收手,惊艳的瞪着满地珍珠翡翠,央求不迭,云袖却不让,“滚开,你给我滚远点!”直到发现那把铜色的钥匙,摔开满怀首饰,夺过钥匙!
“就是它了,就是它了!”后院仓库的钥匙,凌佐没有带走,兴许是忘了。她翻箱倒柜就是为了这个东西!仓库里都是卖不出去的古董,加起来却也价值连城,比这些首饰值钱多了!对,只要能偷偷地把那些古董运出去,就算走到天涯海角,自己也是个幸福的有钱人,所以首饰都给了严皓仪。
往外搬运东西,自然得里应外合,而单凭自己,又怕找不到正经人。
推开门,趁着月色,想给史平陵一个暗信,告诉她自己的决定。可偏偏这么晚了,还有人在外面走动,才走几步,意外的瞥见一侧竹丛里有个白色的暗影游来游去,登时唬的魂从顶离,热血被骤然抽干,不禁哑然失声:“鬼!”白影一定,云袖却转身就往门里逃,里面的丫鬟听见声响都忙忙的出来,云袖一脑门冷汗,努力定神,好歹不失主子威仪,“有鬼啊!”她瑟瑟的发音。
丫鬟们却怔怔然,定定地看着一处,机械的异口同声的:“四少奶奶!”
“如今丹丹不在了,我就是三少奶奶,好歹把这个缺儿补上。”唐言悠的声音。清丽优雅,如空谷幽兰,在静静地夜里,静静地绽放。
云袖恍然转回身,离魂乍合,松了口气,别有一番惊诧:“怎么是你!”
她歉疚的蹙眉,微微低头:“或许我不应该静悄悄的,吓住了你。”
云袖看着确实是她,啐了一口,凶道:“还以为是地底下蹦出来的,大半夜的在史子里溜达,远远地看着,不就是个白无常吗?神神秘秘的,想吓死人啊!”
那一双剪水秋瞳溢出泪,清清的淌下一行行,丫鬟们从半梦中吵醒,迷迷糊糊,看见她这幅模样,觉着没意思,问云袖:“二少奶奶,您怎么在外面呢?身子才好些,看又冻着。”
“你们回去,不用管我。”云袖看她有话想说,便自留下,丫鬟们打着哈欠进院子去。
古松下,清月底,一张云石桌,两个云石凳,却谁都不坐。
雪白轻纱,随清风飘逸,层层叠叠,宛如被风吹皱的湖面。对面的红纱,透着妩媚妖娆,血性的美,紧贴着手臂,透着肉色,如梦似幻。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也把我害得不能生子,道理上是扯平了。”好些天没见到凌佐,今日下午还看见她跟姐姐在园子里采花,他亲手把花儿别在她的发髻上,那样子好幸福,让人羡慕。同时,她觉得自己真的如自己所言,男人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喜欢吃不到嘴的东西,吃到了也就腻了,因此越发感到自己跟这个不得宠的女人同病相怜,便有好多话想说。
云袖厌恶她,尤其厌恶这种口气,被看作受伤的猫儿似的,谁发牢骚都来自己耳边。斜着媚眼,嘴唇的一角扯的高高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相反的,有更多怨毒暴露出来,吃紧的牙缝挤出恶狠狠的字:“下九流的贱人,等会跟你算账!”眼看月亮往北漂移,史平陵固定的时辰会在了绣亭等个片刻,或许是单纯的散步。必须赶紧过去,唐言悠拉住她的衣襟,冷不防的,走的太猛,肩带脱落。
她惊慌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赶忙缩回手,骇异的低着头,眼里躲着几分仓惶,发白的嘴唇有些抖索。
云袖吃人般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去,焦急于走,便连一句狠话也顾不得说。
“慢着!”她似乎也有点着急了,转到她面前,望着那猫头鹰般浑圆的眸子,急急的,“我想知道一件事,妹妹,我把你看做亲妹妹一样,你给我藏红花吃,我吃了,那是因为我信任你。可你为什么要把我骗进花满楼?为什么!”严厉而气愤,眼底的火焰恨不得全都喷出去,毁了她那一张如花似月。
云袖苦笑,嗓子都喑哑了,头上有蝙蝠飞掠,扑棱棱的,打乱了地上的月影。“很简单,因为我想你名声扫地,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她说。笑声稍微收敛,尽是怨毒。
“我可以让凌佐跟你在一起,可以接受你的殷勤,我对你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你为什么要糟蹋我,为什么?”无限的怨愤,在胸腔内躁动,一张清妆素颜,会聚着狼狈的泪水。
云袖伸出被红袖掩住的纤手,苍白的藕节般的骨节,探上唐言悠的衣衫,流泪笑:“因为你是千金小姐,因为你是大少奶奶,而我是丫鬟出身,还是个妾!虽然他们不喜欢你,刁难你,可他们还是把你留着,因为你出身好。一贱终身贱,一贵终身贵,你不走,我迟早会被赶出去!”说着,把手一摔,径自走了。
她怔住,孤影随月,双泪咸眸,深夜自徘徊。
次日,官府里来捉人,凌佐告诉他们“在红竹苑。”而且亲自把他们带到红竹苑。
“赵云袖,给我出来!”进门一声喝,丫头们唬的纷乱。
严皓仪算计着如何打发这些金银珠宝才不惹眼,竟连云袖一夜未归也未着意,歪在椅子里打瞌睡,做白日梦,忽听巨响,一咕噜跳起来。
“二少奶奶呢?”凌佐等都瞪着严皓仪,严皓仪低头发抖道:“二少奶奶一夜没有回来,奴婢也不知去向。”
凌佐生气,官兵们在屋子里混找,严皓仪心里乱跳,怕他们拿走自己的宝贝,嚷个不停:“二少奶奶真的不在,你们别处找去!”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金银珠宝散了一地,凌佐一看,颇为诧异:“哪儿来这么多首饰!”这么多人在,严皓仪也不敢大肆去捡,听如此说,皱脸道:“还不是六爷送给二少奶奶的?昨儿不知什么缘故,都翻了出来!”
凌佐气的摇头:“我从没有给过她这些!怪不得铺子里时常的不是少了这个,就是短了那个。”当下认定都是云袖用不正当手段所取,让仆从收起来,还回店铺,严皓仪纵一万分着急不甘,都化作难过和怨恨。
一定是打草惊蛇让她跑了!因此加派人手,陆府内外一应搜寻。
那唐言悠黎明时候才回紫姹居闭了闭眼,忽听的帐外“稀里哗啦”乱响,陡然失魂,吃惊的坐着,忙伸着脖子问:“是谁?”
春红忙的七手八脚,应道:“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脸盆,小姐只管睡,奴婢再打一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