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认得自己的名字,可自己根本记不得自己认识这号人:“喂,你是谁?”
平陵边划船边道:“我叫平陵,是黄虹的丈夫。”迟早得让他死心!
“什么?黄虹嫁人了?”萧檐难以置信地叫起来,见平陵点头,突觉心痛莫名,犹如有人在自己心头重重一击。
“她不是说再也不嫁人的吗?”萧檐喃喃自语,手里划船的速度慢了下来,平陵心里暗暗一笑,说:“对别人也许不会再嫁,对我就未必了。”
两个男人的眼光对在一起,那是谁也不退让的目光。
萧檐心里一动:“你是她的未婚夫?”
“错了。我是她的丈夫。”虽然明知道萧檐是在说自己原先的身份,但平陵故意强调自己现在的身份。
看见平陵自信而并不退缩的眼睛,萧檐惨然一笑,原来自己真的一直是单相思啊,心里总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希望,觉得总有那么一天……现在,都是白想了。
他转过头,掩饰着眼里突然涌上的酸胀,嘴里机械地问:“是谁抢了黄虹的孩子?”
“是唐嘉。”听了这话,萧檐想起自己和老宣头救了黄虹全家的那一幕,那个冬天,她们差点就熬不过去。
心上人别嫁的惆怅被愤怒取代,萧檐加快了划船的速度,他发现,眼前这个读书人模样的人,对驾船,也是熟练得很。
在江心里,平陵他们的船终于追上唐嘉的船。
对方船上的人似乎发现他们追来了,好像也在督促船家加快速度,萧檐将船逼得极近,吩咐平陵稳住船,自己则向对方船上抛出了一件东西,只听“夺”的一声,一把钩子已经牢牢抓住了对方的船舷。
平陵冲萧檐感激地一笑,脱了上衣,跳入水中,缘着绳索,三下两下攀爬上了唐嘉的船。
唐嘉等人已经从船舱里跑出来了,看见平陵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浑身上下还滴着水,那身花绣,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宛若水中的神祗。
唐嘉一见平陵,惊呼一声:“自少卿!”她曾经在小叔子郎更一中进士不久之后的一次宴席上见过平陵,那时平陵还是大理寺少卿。
平陵楞了一下,没想到那唐嘉还认得自己:“郎大娘子,请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你的儿子?”唐嘉看了看旁边费妈妈抱着的阿榴,阿榴被陌生人抱着,正惊恐地四顾张望,看见平陵,便向他伸出小手来,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唐嘉似乎想起什么来,冲平陵笑道:“自少卿,你恐怕是被黄虹蒙在鼓里了,这孩子不是你的骨肉,乃是去世了的郎大人的骨血。”她以为是黄虹瞒着自己怀孕的事实嫁给了平陵,以至于平陵以为阿榴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这我知道。在我心目中,阿榴就是我的儿子。郎大娘子,把阿榴还给我!”平陵的眼光已经冷了下来,看样子,跟唐嘉讲理大概是不行的。
唐嘉楞住了,没想到平陵统统都知道。
“自少卿,没想到你竟然不介意这些事情。”
“介意什么?我倒还要感谢郎大人,在我有难的时候,替我照顾了几年我的妻子。”
唐嘉吃了一惊,原来平陵才是更早的那一个,看样子,离间计不成,只能下别的药了,她低声下气地说:“自少卿,你也知道,郎大人去世后,他几个兄弟欺我们孤女寡母,硬要来分家产,我带了这孩子回去,他们见郎大人有后,才没什么话好说,而且郎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绝不会亏待他,以后这郎家家产都是他的。”
平陵冷笑一声:“你恨黄虹恨得入骨,说这种话鬼都不信,顶多你就利用阿榴得到郎又一的财产,谁知道过后你会怎么处置他。”
唐嘉被平陵说中心事,脸一下子红了,想想又说道:“自少卿,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总会偏心的,不如我带了他去,你好养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里,平陵再也忍不住了:“住口!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怎么想我管不着,把孩子还我!”
唐嘉见平陵软硬不吃,顿时也翻了脸:“你有本事自己来抢!”说着就带着费妈妈退到舱里去了,留下唐选等数人和平陵对峙。
眼看着双方要打起来了,船家急得大叫:“别在我船上打架!”
平陵冷声道:“谁叫你要载他们的?”
那船家是认得平陵的,本身对于这个死而复生的人有着一种敬畏,看见平陵爬上船来的时候心里就十分后悔,他也知道平陵现在在楚州生意做得大了,也有点想巴结一下,看见平陵沉下脸来,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船家正犹豫间,平陵已经打翻了几人,冲进船舱里了,却惊见唐嘉站在窗边,手提着阿榴的腋下,将阿榴整个身子悬在窗外,阿榴已经大哭起来,平陵的脚步犹豫了。
唐嘉大笑道:“自少卿,你走吧,要不我就把他扔到水里去。”
正当平陵进退两难之际,就听外面的人大叫:“船漏水了,船漏水了。”
原来是萧檐潜入水下,将船底凿开了一个洞,江水立刻涌进船内。
唐嘉听见叫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恨声说:“好,要死大家一起死!”
说完,双手一松,阿榴直直往江水中落去,平陵眼睛一直盯着阿榴,见唐嘉手一松,他整个人也动了,身躯犹如投林的飞燕,从另外一扇开着的窗户穿了出去,跟阿榴几乎同时落入水里。
唐嘉哈哈大笑,自己没有儿子,也不能让那贱人的儿子活下去,这么深的江水,这个小孩子断无生理。
费妈妈有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这一刻,她觉得唐嘉疯了。
平陵眼睛紧紧盯着阿榴,小小的孩子身体被江水瞬间吞噬,他一落入水中立刻向阿榴游去,将阿榴一把抓住,拼命举过头顶,向水面凫去。
阿榴呛了几口水,露出水面后半天才哭出声音来,平陵将他举得高高的,向萧檐的小船游去。
萧檐凿穿了唐嘉乘的船,已经回到了自己船上,见平陵举着孩子游过来,便伸手接过孩子,让平陵爬上船,这时,他对平陵的眼光,已经由怀疑变成了敬佩:“大哥,好水性!”
平陵也不接话,回头看唐嘉乘坐的船,那船进了水,歪歪斜斜在江中打转,船上的人乱做一团。
平陵看了看,扭头说:“走!”
萧檐把阿榴递了过去,平陵接过阿榴,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还好,救到了!
怀里的阿榴立即将他脖子紧紧抱住,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平陵亲着阿榴的脸,心里不住地庆幸,还好自己水性颇佳,要不然今天父子二人就要葬身鱼腹了,急忙抓起自己脱下的上衣包住阿榴。
萧檐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嫉妒突然烟消云散,换做自己,恐怕做不到对这孩子这么好。
上月唐嘉带着唐选等人回楚州来处理郎家的一些房产问题。
前两天唐选在街上偶遇黄虹,旁边眉生抱着个孩子,看见黄虹挺着肚子,唐选心里奇怪,便跑到西坊打听黄虹的事,结果得知黄虹生下了郎又一的遗腹子,他回去跟唐嘉一说,唐嘉立刻动起了歪脑筋,这才上演了当街抢夺孩子的一幕。
救到了孩子,平陵心里立即想到了家里哭得伤心的黄虹,唐嘉的死活自然根本不会去管,他要赶快把阿榴带回去给黄虹,不能让她再担忧了。
“萧大哥,今天真多亏你了。这就到家里去坐坐?听说你很久没见我家黄虹了。”
萧檐苦笑点头,他能不应承么?
姐姐给自己置办好的聘礼当时自己觉得很丰富了,但跟卜家的陪嫁一比,简直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那一刻,他心里就对姐姐产生了怨恨:“之前有钱租住单门独院,怎么没能给我置办更多的聘礼?”
想他云中书,也是读了多年书的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他就不信自己做不好这些事,换不来卜家人对自己的另眼相看。
离开西坊以后,云中书刻意要把西坊的那个自己抛弃掉。
所以,新婚后不久,卜玉英试探地问他是否要回婆家拜见姐姐,云中书的回答立刻引起了卜玉英的欣喜:“娘子,现如今我云中书只有你一个亲人,哪来什么姐姐?”
卜玉英是家中独女,上有大哥,下有兄弟,自小娇生惯养,本就不是那种能放下身段嫁给穷人家的人,当她知道自己可以不远嫁的时候,真是欣喜若狂。
父亲早年为自己定下的这门亲事,她早就想悔婚了,只是父亲根本不许,一想到自己要嫁那种穷酸人家,她就气得不行。
还好,云家搬到了楚州,在老父亲的施压下,卜玉英不得不嫁给了云中书,于是她拼命跟父亲讨价还价,结果是小两口可以另起炉灶,单独立户,住进了父亲为他们置办的房子里,为这事,卜玉英跟大哥还差点闹翻了脸。
卜小官人心里只觉得父亲偏心,怎么嫁出去的女儿还陪嫁那么大的一所房子,在父亲的纾解劝说下,才按捺住意气,没有跟妹子继续争执下去,但因此就对云中书埋下了怨恨。
云中书也知道这一点,是以成亲后格外用心,扔下饱读多年的诗书,拿起了算盘,把卜玉英陪嫁的几家店铺管理得井井有条,慢慢才扭转了卜家一些人的看法,只是以强掌柜这样的外人眼光来看,云中书仍是一个靠着岳家吃饭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