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无奈,只好匆忙往宫里来。
勤政殿里众臣云集,一一向皇帝禀报着各自的事宜。
平陵站在队列里,突然想起朝臣们有不少是昨天去赴了齐王府宴席的,心想自己本来力气也不小,酒醉后更是不知手脚轻重,给那恶贼的几拳恐怕已经在那人脸上留下了痕迹,于是不动声色地小心打量着身边的大臣们。
对面的大臣已经看了一遍了,没有谁脸上有伤痕。
已经轮到平陵出列向皇帝禀报案情了,他来不及看自己站在一排的那些大臣的脸,就忙着下跪跟皇帝一一禀明案情。
汇报完毕,平陵就听见上面的太监说:“将折子呈上来。”于是他双手举起折子,上前两步递给前来接折子的太监,不经意略一抬头,看见皇帝顶着一个乌青的左眼圈正神色惊惶地看着自己。
平陵一楞,忙低头退回到自己站的位置上去,心里翻腾不已:“原来是他!”
一股怒火“蹭”地蹿了上来,******,竟然是他!自己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自己要吃这个哑巴亏不成?
平陵机械地随着众人退了朝,一出宫门就直奔齐王府。
这事跟齐王脱不了干系!我道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把自己这个无名小吏奉为座上客,原来是设好了圈套给自己去钻。自己一直还把齐王当做是好人,原来这雷家还真没什么好东西。
平陵边想边催着轿夫走得飞快,不多时就到了齐王府。
门子一见平陵,忙不迭就迎了上来:“自大人!”
平陵也不说话,抬脚就往里走,心想谁敢过来阻拦就先给谁一顿解解气,结果就只听见门子在身后说:“自大人,齐王刚才去大理寺找你去了。”
平陵又楞了一下,转身出来就直奔大理寺。
回到大理寺,平陵一进门就问齐王在哪里,守门的差役很奇怪,怎么这自大人未卜先知,知道齐王来找他,急忙回答:“齐王就在后面你的公事房里等着你。”
平陵直奔公事房,一进房门,齐王正从椅子上站起来迎接自己,平陵也不说话,举拳便向齐王打去。
齐王却道:“贺薇,别拦他,就让他打我一顿出出气。”
平陵听见齐王这么说,倒有点诧异起来,他看看齐王的面孔,那是一张没有休息好的、惭愧的、带着歉意的脸。
见平陵停住手,齐王便说:“贺薇,你出去看着点,我来跟自大人解释。”
贺薇出去带上了门,齐王向平陵跪了下来:“史大哥,你就打我一顿吧,我实在是对不起你。”
平陵愣住了,齐王这葫芦里是在卖什么药?
齐王见平陵冷静下来,于是便向平陵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那日迎春宴后,一日家宴上,齐王在皇帝面前无意中说起认识平陵的事来,又讲到平陵名字的变化由来,自己以前那次离家出走后被绑架,后来遇上了平陵他们的船获救的经过,豫王也在旁边取笑着那时好不容易找到他,却见他一副苦哈哈的样子,狼狈不堪。
齐王就随口说:“史管事人还真不错,是他把我从水里捞上来的,后来虽然对我凶了一点,但我自己想了想,那也是为我好。有了那次的经历,我才开始知道民生疾苦,才觉得凭自己的双手干活吃饭才更香。”
“你们不知道,史管事那时白天干活,晚上就看书,跟那些只知道赌钱的船工一点也不一样,所以,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应该也是这多年来的苦读的结果。”
“不过……”齐王的酒喝得有点高兴,“你们不知道,史管事相貌漂亮,身上的纹绣更漂亮,我虽然只看过一眼,可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皮肤白得像雪,那些青花在他身上盛开,那真是……”
齐王说着,赞不绝口,就根本没有注意到皇帝那感兴趣的眼睛,“我后来想再看看,就根本没有机会了。我还偷偷问船上的其他人,史管事这样的人,也不像那些街头蛮汉,怎么会在身上纹那么多花?那些人也语焉不详,而且他们也很少有人见过,史管事遮掩得可严实呢。”
大伙儿说着说着就说到别的事上去了,齐王自己也没有留意自己的话会给平陵带来麻烦。
所以当京城里突然流传出平陵是齐王的救命恩人的说法的时候,齐王听见了也没有在意,有了这个名头,那对平陵只有好处没坏处,别人对待平陵的时候,不管是谁也得有所顾忌。
到他准备举办宴席的时候,皇帝便在旁边说:“三弟,那自大人既然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怎么不连他一块请?”
齐王一听,对啊,把平陵请来,两人还可以抽空聊聊,那多好,于是在宴客名单上加上了平陵的名字。
齐王是真心实意请平陵来赴宴的,也打算趁此机会跟平陵聊聊天,但皇帝的不请自来打断了两人深谈的想法。
当皇帝出现在宴客厅里的时候,引起了客人们的惊呼,个个深感荣幸之至,当皇帝命下人打开他带来的好酒,吩咐为众人一一满上时,齐王才突然明白了自己大哥的险恶用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能喝到御用的酒是多么难得的机会,而且那酒是那么好喝,众客人们边喝边赞叹,齐王心里却叫苦不迭,这酒的后劲极大,自己小时候初次喝这酒没有经验,醉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后来有太监偷偷告诉他,那酒是皇帝专门用来对付那些不愿意让皇帝亲近的女人的。
齐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大哥的某些癖好:有时候他对俊秀的男人很感兴趣。
他小时候在母后身边,听到那些宫人们窃窃私语闲聊一些宫内秘事轶闻,记忆最深的就是皇帝调戏定国公周念来,结果吃了瘪的那件事。
当时自己就觉得很奇怪,定国公他是见过的,虽然漂亮,但他是一个男人啊。于是他偷偷跑去问母后,为什么大哥要调戏男人,难道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吗?
母后一脸尴尬,旁边的嬷嬷就说:“小王爷,这些事你长大就明白了,现在可别到处去问,当心招打。”
是的,他长大以后就明白了。但是,大哥怎么能把这种念头动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呢?
皇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把酒杯一直递到他鼻子下面来:“三弟,一定要招呼好这些客人,别丢了大哥的面子!”而后,皇帝便有意无意地专向平陵敬酒。
平陵哪里知道皇帝的心思,也不敢不接,那酒就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直至醉倒在桌上,皇帝殷勤地叫人把平陵扶去快绿轩休息,过了一会儿自己也借故溜了出去。
齐王眼睁睁看着大哥离开的背影,自己被大哥带来的侍卫拦住脱不了身,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当年虽然平陵救了自己,但二哥找到自己后还很怪罪他让自己整天干活,没有关照自己,对平陵的印象就不好,现在大哥又要对他下手,这么一来,自己雷家不但不报答平陵,简直就要将平陵彻底吃干抹净了。
他不停的四下搜索贺薇的影子,盼他赶快出现来救场,他真恨自己,为什么在大哥建议自己请平陵来赴宴的时候没有多个心眼,为什么在大哥来后担忧府中防范不严而让贺薇去查看府内各处安全。
当贺薇终于出现的时候,齐王连忙招手叫他过来,让他速去快绿轩救平陵。
后面的事平陵都知道了。
看着齐王愧疚的面孔,平陵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这事跟齐王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那皇帝精心策划做下的手脚。
真是权大压人,换做以前在楚州坊间,如果遇到这样对待自己的人,早就上去几拳打翻,再跺上几脚了,以后见一次打一次,现在那人却是天下最大的天子,自己能拿他怎么办?
齐王看着平陵愤怒的脸色转成有点丧气的样子,知道他的无奈,于是说:“也怪我大意了,在外几年,就忘了我大哥有这个毛病。史管事,自大人,你就大人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这事吧。以后我会尽力保护你,不再受我大哥的骚扰。”
到了这个地步,齐王已经拼命道歉并答应以后保护他了,皇帝自己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平陵还能说什么,只好闷头往门板上狠捶了一拳,发泄心中的愤懑。
纪剑男在旁边就介绍说:“这位是新任的监察给事中贝磊贝大人。”
碍于有人在场,见贝磊也没有主动跟他打招呼,平陵按捺住心里的激动,急忙一拱手:“贝大人!”
贝磊含笑回礼:“自大人!”
几人就坐下来开始商议起案子来。
这是一个渎职贪污亏空的案子,去年黄天河东府辖内河道年久失修,河堤垮塌,洪水泛滥,百姓遭灾。朝廷下拨大笔修浚、济贫银两,结果被河东府各级官员欺上瞒下、贪污挪用,大笔的银两不知所踪,直到上月监察御史巡视到那里,当地百姓闻讯,将他团团围住,控诉了整整一天都没说完,该监察御史恪尽职守,立即将其所见所闻上报朝廷。皇帝大怒,立即下令刑部会同御史台与大理寺一起着手查察此案。
几人商议妥当,各自回本部报告商议结果不提。
平陵被纪剑男留下交代一些事项,一说完他就紧赶慢赶,追了出来:“贝兄,可想死小弟了!”贝磊站在大门外等他:“别急,今后我们兄弟俩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了。”
平陵望望天色:“贝兄,久别重逢,今晚小弟在会仙楼做东,给兄长贺喜,正好我们哥俩好好聊聊。”贝磊想了一下:“好,我可能会晚一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