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磊则负了两手在背后,目光幽深,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景看着平陵一一指挥着下人们搬东西上车放置,又跑进跑出交代着未尽事宜,最后骡车已经出发,他才忙着回头冲自己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信心。
阿景心里苦痛,这笑容曾经是让自己的心跳动不已的啊,可是,自己已经做出了另一种选择。
昨夜要不是湛管家在外面一叫,那自己和三少爷文奇礼前晚偷情时留下的满身痕迹就要被平陵发现,现在想起来依旧让她心惊肉跳。
看着一干人车远去,阿景跟着魏星回转府内,才回身,就看见三少爷文奇礼站在那里,等待。
上英见自贝二人讲着话,自己也插不进嘴去,于是跑到车头旁边走边跟赶车的祁华聊天。
平陵觉得自己第一次出那么远的门,看着处处都觉得新鲜,他觉得贝磊知识非常丰富,就指着路上景物问贝磊。
贝磊很耐心,一一跟平陵讲着。
看见贝磊那充满睿智的眼神,平陵脑海里就冒出昨晚祁大官人的交代,心里再次产生疑惑:“这么一个有学问、有本事的学子,能是他口中那种算计人的小人吗?”他马上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决定还是要偏向贝磊这边,毕竟两人的身份更为接近,又那么谈得来。12-15
车子出了城,路边房舍越来越少,田地越来越多,渐渐的,连田地也开始减少了,路上人烟月来越少。
中午是找了个树林停下来休息,吃干粮,根据贝磊的指点,黄昏时分他们在一个叫做有明镇的小镇上住宿。
文奇明不用说,自然住最好的单间,平陵和贝磊住一间,上英和祁华就在大通间里落脚。
才搁下行李,贝磊就叫店小二去炒几个菜,温一壶酒来,店小二听见贝磊点的菜不是便宜的菜色,立即点头哈腰,屁颠屁颠跑厨房去了。
平陵阻拦不及,心里就有点发慌,昨晚他跟阿景拿钱的时候也算过一下的,均是按照普通开销的标准来计算的,可是听了贝磊点的菜,要是每天这样,那不等到承天府自己带的钱就要全部用光了。
平陵心里埋怨贝磊怎么突然大手大脚,一面就策划着以后几天减少支出,又想着怎么开口劝他节约一点。
贝磊却是毫不在意,脱了长衫开始洗漱,回头看见平陵怔忪的样子,立即猜到了他脑袋里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自贤弟,怎么,心疼钱了?”
平陵被他说中心事,只好尴尬地笑笑:“我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多,我在想要是每天这样开销,怕是不够用的……我不是说你用得多……”说着自己也语无伦次起来。
贝磊哈哈一笑:“自贤弟,记得去年在崇宁分手的时候我说的话吗?这次出来,为兄我是有钱了,你就别担心了,我来会钞。”
平陵惊讶地看着贝磊,他自己去参加会试都要祁大官人资助,他哪里来的钱,想想恐怕是他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心里就难受:“贝兄,你手上有点钱你就攒着,不是家里还有病人吗?要用钱的时候多着呢,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好歹祁家待我不薄,工钱还是不错的。一路上只要不是开销太大,我带的钱是足够我俩用的。”
贝磊听了,上前拍了一下平陵的肩膀,声音哽了一下:“你说得对,能省一点就省一点。好吧,听你的,今天例外,算我请客,在祁家呆着的这些日子,束手束脚,今天出来了,总想着可以恣意放松放松,今天例外,明天起,你管好我,来,这是我的钱袋,我大手大脚惯了,你帮我收着。”
说完,贝磊转身在自己的行囊里翻出一个粗布袋子递给平陵,平陵心里一宽,这个兄长倒还听得进别人的意见,脸上就笑出来:“别怪小弟抠门,过日子就是要精打细算,将来……”他的手才接过钱袋,一下子就脸色大变。
这个貌不惊人的粗布钱袋,沉甸甸的,里面装的银子怕不有上百两。
贝磊看见了他的惊异,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过些日子还有进账,贤弟可要帮我保管好了。”
平陵忍不住问:“兄长哪来这许多银子?”
贝磊笑了一笑:“我自然有我的生财之道,你就别多问了,反正这钱不偷不抢,来得清清白白。”
平陵满怀疑惑又不便再问,只好小心翼翼收好钱袋。
出门在外,自然不敢多喝酒,两人各喝了几杯,刚好消除了白天行路的疲劳,又不致醉酒,各个倒头睡去。
平陵在黑暗里睁了一会儿眼睛,重又想起昨晚祁大官人的话来,又想起刚才贝磊说什么自己大手大脚惯了,自从自己认识他起,他就是一付穷酸的样子,哪里像是什么有钱人?
莫非……是祁家有什么把柄捏在贝磊手里,祁家受他勒索,不敢不资助他参加会试,所以祁大官人要自己留心他,保护好大少爷。
好像只有这个解释才最合理,这也才说得通贝磊银子的来源和祁大官人的忧心忡忡。
平陵内心充满了矛盾,他既不愿自己信任的兄长是个卑鄙小人,又不愿救了自己的祁家受到什么伤害,终于在胡思乱想中睡去。
祁华解了骡子,牵了去远处的一条小河沟里饮水,平陵从车上拿下坐垫、吃食来拾掇着,因文奇明想喝点热水,上英便跑去捡柴禾了。
平陵铺好垫子,把烧火的架子支好,茶壶也拿了出来,当他打来水正准备回到车子旁边去的时候,听见树丛后面传来讲话的声音。
“贝磊,你能保证这事万无一失吗?”
“祁大少,别老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整天问这个问题,烦不烦?”
“我心里有点担心,万一……”
“没那么多万一!别老是忧心忡忡的,我看这两天平陵好像看出点什么来了,对我们特别注意。你们那边没有走漏风声吧?”
“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奇怪了,我总觉得他这两天的神色不对劲……”
平陵不敢再听下去,蹑手蹑脚地走了开去。
没想到文奇明跟贝磊讲话这么低声下气。
仔细想来,贝磊出现在祁家之后,他们身上都笼罩上了一种神秘的色彩,文奇明对贝磊的先倨后躬就是最好的说明。
听刚才两人的对话,分明是两人之间有什么要共同进行、且不欲他人知道的事,而且这事不单是两人知道,还有祁家的什么人知道。
平陵想着,心里糊涂了,转念一想,贝磊和祁家都对自己不错,既然那事不欲自己知道,那自己也不必去多事,接下来的日子里,自己还得留心不要太过去注意观察两人,说实话,这跟自己有何相干?这么一想,他心里平静了很多。
承天府比永平繁华许多。
一进城,平陵就忙着找落脚的地方,四周州县来参加会试学子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因此还颇费了一点时间,终于住进了一家“同福客栈”。
文奇明一头扎进房间里休息去了。
平陵和贝磊安置好行李,约着就去看考场。
考场设在承天府的孔庙旁边,映着孔庙内那几棵参天古树,别有一番肃穆景象。
听见几个看考场的学子相约着稍后去孔庙祭拜,平陵不禁动心,想为自己去烧几炷香祈祈福,贝磊听见他一说,不禁笑着摇头:“这金榜题名岂是烧几炷香就烧得来的,要是这样,你我也就不必寒窗苦读了。”
平陵却是不依:“只不过是烧烧香罢了!我从来没去过孔庙,你和我顺便去看看也好。”
贝磊只是摇头,任平陵磨破嘴皮,决不肯去,平陵只好怏怏地自己一个人去了。
孔庙内香烟缭绕,气氛宁静,前来烧香的净是参加考试的学子,个个模样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在纸上写了祈愿的字句,捐了功德,庙中的人拿红笔在纸上点了一点,而后学子们捧着这点过的纸拿到殿前香炉里烧化。
平陵看了也觉得好笑,光是这么一点一烧,难道那文曲星就会帮你金榜题名啦?
他只是烧了香,心里默念着“请圣人先师佑我和贝磊兄长榜上有名!”
旁边的一位消瘦的书生出来就问他:“年兄难道不再烧几炷高香?”这高香就是要出钱“请”的,平陵摇摇头。
那消瘦书生叹口气:“唉,不烧一下心里又不安。”这话倒让平陵点了点头。
两人互叙了姓名年齿,那人姓臧,名家才,长着平陵几岁,也住在同福客栈。两人一边交谈就一边出了孔庙。
他摇摇头,把布袋收进了自己的行囊中。
考试的日子到了,同州试一样,也是搜过身、关了门在考场里考五天。
这里的环境就比州试好了不少,起码厕所没有紧挨着考场,考生住的小房间要大一些,地上没有铺席子,而是垫了块木板,坐在上面就少了些许冰凉的感觉,而且三人的房间竟然相距不远,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对方。
进考场前,平陵看见文奇明心神不定的样子,眼睛直看贝磊,贝磊却是根本不理祁大少,等到进了考场,文奇明好像也镇定下来了,提起笔慢慢写起卷子来。
平陵连考两场,只觉下笔如有神,心情舒畅,想着自己平时连夜读书也算是小有成效,他抬头看看贝磊,只见他好像是早已做完题目,只袖着手身子斜靠在墙壁上坐着,半合着眼,在想心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