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一看,忙着去拉那姑娘:“姑娘,有话进来说吧,别老跪着,我也生受不起。”
那姑娘硬是坠着身子不起来,哭道:“我是背着我娘偷跑出来的,出来了就没做回去的打算,如果刘郎不要我,那就给我一个准话,那我死也死个明白。”
紫霞一看糟了,分明人家姑娘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而且是抱定不回头的决心,要来自己家讨说法了。
她扭头一瞪儿子:“她真的怀了你的种?”
刘家小没想到禹燕会在新年之际投奔自己而来,心里不知如何是好,想着那天自己从倪家离开的时候不就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吗?怎么这个女人倒还来缠着自己呢?……
此刻听见娘的问话,抬起头来,望向禹燕:“你……你怎么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我的?”
禹燕本来正一脸希望地看着刘家小,听见这句话,脸色霎时间惨白如纸,二话不说,左手一抹眼泪,右手便从毛裘里抽了出来,原来她手里早握了一把剪刀,向自己喉咙刺去。
只见禹燕连着刺了自己几剪刀,刘家娘俩吓呆了,见紫霞刘家小半天不进来,刘家人们都从屋里出来看,见状刘家大手疾眼快,上前一脚踢开禹燕的手,禹燕身子软倒在地,眼睛尤死死地盯着刘家小。
别看紫霞平时说话嗓门大,其实也没经过什么大事,此时看着眼前阵仗,吓得手瘫脚软,自己差点没摔倒。
刘家小惊得目瞪口呆。
刘大郎和刘家大急忙上前抢救禹燕,刘大郎看看自己的小儿子:“还不赶快请大夫去!”
刘家小手慌脚乱地奔了出去。
刘大郎又叫自己老婆:“赶快帮忙把她抬进屋去啊。”
紫霞看着那被血染红的毛裘,女性的直觉让她心里知道,这姑娘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儿子的。
黄虹早上买菜时见到的那个人就是禹燕,只是因为远远地看见了一眼,觉得对方长得很像自己而感到惊奇。
韦大夫难得新年可以休息两天,却被刘家小急三火四的拽了来,看了禹燕的伤势,却还有救。
禹燕可能是听了刘家小的话太过伤心,下手失了准头,没有伤到大血管,除了皮肉伤以外,重的就是在气管上刺了个口子,只能静养。
韦大夫又仔细地把了把禹燕的脉,说:“她差不多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恢复起来还是比较困难,有些药她又不能用,怕伤了胎;但她这样的伤恐怕对胎儿也有影响啊,先养养看吧,养不住就只能算了。”
刘家老两口面面相觑,送韦大夫出去,耳边尤萦绕着韦大夫“还好你们运气好,还好她命大,要是死在这里,你们家脱不了干系!”的声音。
禹燕躺在刘家小床上,也不知是昏迷还是不愿睁眼。
小米把禹燕随身带来的包裹放在了床尾,怔怔望了她的脸良久才出去。
堂屋里,刘家两老坐在桌前,刘家小早就识相地跪在地上,刘家大搓着手站在一边,不知该怎样劝慰家人。
桌上的饭菜早就凉了,小米偷眼看看那些菜,咽着口水,从怀孕后,自己饭量大增,今早自己只吃了一碗粥,想着午饭丰盛可以好好吃,结果闹出这么件大事来,忙乱到现在,天色都快黄昏了,这午饭还没吃上。
紫霞看见小米出来也站在旁边,这才想起怀孕的儿媳:“家大,赶快把饭菜拿去热热给你媳妇吃,她可不能饿到。”见刘家大犹豫,刘大郎也催促小两口自己去吃饭。
刘家大心疼媳妇,见两老开口,立刻动手把饭菜端去厨房。
刘大郎倒没有老婆那么愤怒,而是想得更远了去。
他见了禹燕那付绝望的模样,心知这女子不是轻易就能打发走了的——倒不是她胡搅蛮缠,要是那样倒又好了——她分明是舍下了一切来找儿子的,况且肚子里还有了刘家的骨血。
想起前不久儿子闹出的对黄虹的事就让他生气,想要女人也不是这么个想法,应当先跟自己和老婆说说,等他们商量过了再决定去不去黄家求亲。
结果儿子冲动的后果就是刘家在这西坊里的脸面尽失,原想黄虹恐怕会吃个哑巴亏把事情闷了下去,或者干脆顺势嫁了自家儿子,双方皆大欢喜,不料黄虹竟当着坊里有头脸的长者放出了狠话,让刘家或其他别的什么人家都根本没有任何机会,黄虹提出的带着两个病人一个傻子的累赘条件,谁会愿意娶她呀?
儿子是一厢情愿地念着黄虹,黄虹是避儿子如蛇蝎,坊里的街坊邻里就在一旁看笑话,现在这个女子的出现,倒也不是坏事。
如果让儿子娶了这个女子,面前的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禹燕已经怀了儿子的骨肉,刚才又做出了这么烈性的举动,现在以此来逼着儿子成亲是个绝佳的机会:儿子一旦成了家,自然要把心放在家里,便不能再挂着黄虹。
这女子虽然出身不好,但这世道就是这样,娶个娼妓做媳妇也不是不可以,关键是要看她嫁过来后的品性。
这女子光看穿着打扮就挺讨人喜欢,也不浓妆艳抹,心眼里又只有儿子一个,那从良嫁了家小也没什么不好。
只要儿子成了亲,不再去纠缠黄虹,把家人顾好,那他闹出的丑事就会渐渐被邻里们淡忘,只会说是年轻人的一时糊涂,刘家人也抬得起头来了。
想到这里,刘大郎威严地咳了一声,打断正在责骂儿子的老婆:“我说,现在别说这些没用的话。倪姑娘就在家里养伤,明天,家小你就去倪家一趟,跟她娘说说她的情况,叫她娘不要担心。告诉她等我们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去倪家提亲,尽快把你们的亲事办了。”
紫霞一听就嚷了起来:“不行不行,不能让家小娶一个风尘女子!”
刘家小则是一脸不情愿。
刘大郎瞪了老婆一眼:“这个家里谁做主?你还嫌丢脸丢得不够吗?不赶快把他们的亲事办了,那姑娘肚子大起来更难看。就是我们一直惯着家小,他现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人家姑娘都这样找上门来了,那还要把她推出去吗?万一她再去寻死,可就是两条命了。别再说什么了,就这样定了!”
紫霞听了丈夫的话,心里虽不情愿,也只能闭口不语,刘家小则瞪着父亲,想着自己的主意。
刘大郎看见儿子沉默不语,知道他又在打别的主意,便站起身来,走到儿子面前,抡圆了膀子,狠狠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刘家小被打懵了,手摸着脸,说不出话来。
紫霞也大吃一惊,从小到大丈夫从来没舍得碰过小儿子一个指头,有什么事只怪大儿子没有带好弟弟,今天怎么这样火气大?
她急忙上前拉住丈夫又举起的手:“大郎,大郎,别这样,消消气再说,我们都听你的。”
刘大郎瞪着儿子:“一个男人,要对自己做的事负责,看样子到现在你还不想担起责任,还想着别的主意。告诉你,你别想着溜走,就算你走了,我和你娘也会帮你把倪姑娘娶进门来,缺了你也可以拜堂,反正她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骨血,那你走了也没关系,将来我们刘家的家谱里,就没有你刘家小这个人。”
刘家小听见父亲的话,知道被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再怎么样他也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终究他是刘家的人,“家庭为重”之类的观念已经在脑海里根深蒂固了,于是他认命地低下了头。
夜里,紫霞听了丈夫的分析,想想儿子这些事的确做得过分,又因此能不再与黄虹发生瓜葛,也就认可了丈夫的安排。
晚上,刘家小被父亲安排照顾禹燕,支了两条长凳睡在禹燕的床前。
禹燕从昏沉中醒来,扭头看见刘家小睡着了,身上的被子半幅耷拉到了地上,她想叫他拉一下,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疼得不行。
一醒过来,刚才挥剪自尽时的那种绝望重又浮现在她的心头。
难道说真的像娘讲的那样,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要你的时候,嘴上甜甜蜜蜜,从床上一起来,就变了脸,六亲不认了,虽说自己就是出来卖的,但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
可怜的是自己,为什么偏要喜欢上刘家小呢?
上次刘家小离开以后,倪妈妈还很高兴,因为刘家小这次给的钱物很多,只道是从此多了一个大金主,因而也就没有太催促禹燕接客;禹燕心里难过,也不敢讲刘家小这一次是最后一回光顾。
过了一个来月,禹燕惊恐地发现自己怀孕了,一想肯定是那天两人激情的后果,继而第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倪妈妈久不见刘家小上门,心里起了疑心,发现女儿的不对劲,连打带骂才逼问出女儿怀孕的事,当下就要给女儿堕胎。
禹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编出刘家小已经答应要娶自己的谎话来,说等他再来就是要来娶自己了,那孩子必定是要留的。
倪妈妈半信半疑,道女儿生来乖巧,谅女儿也不敢骗自己,就说再等一个月,如果刘家小不来,那二话不说就打胎。
禹燕明知刘家小根本不会再来了,但是心里只有他一个,肚子里的孩子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思前想后,暗中准备了许久,甚至又开始接客以瞒骗倪妈妈。
就在这新年的前夕,禹燕提着准备好的小包裹,抱定了一去不回头的决心,乘倪妈妈上街的机会,搭上事先偷偷讲好的船,直奔楚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