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的集市,童沁仍然一人走着、看着。似乎从那件事以后,做什么都是她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没人愿意在她身边,抑或许,是她内心拒绝与人来往。
雪已经停了,但因还是辰时,天气还是寒冷,街上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的。可就在这大寒天的清晨,她竟瞧见了卖冰糖葫芦的小商贩。
她不自觉地驻足,看着那些血红色的糖葫芦,内心深处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过来。
那是一个粗布麻衣的丫头,和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孩,两人站在一起,成了一道及其不协调的风景线。他们静静地站在那儿,相视许久,无人出声。
终于,女孩先开口了,她张嘴说了什么,只见男孩垂眸将手中的冰糖葫芦举高了些。还记得那是第一次对话,他说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很轻很轻,却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嗓音。
时间跳转至一年半后,仍是那个场景,仍是那对少年少女,不同的只是两人的面上多了笑意。
她一把抢过男孩方咬了一口的糖葫芦,毫不忌讳地舔着,边得意地扬着眉梢,嘴里吐出三个字——真甜啊。他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眼瞧见她唇上的糖渣,年少无知的他上前一步俯下去,在她粉嫩的薄唇上啄了一下。女孩一时愣住,双颊微红,那时的她却不知为何,只听他道——吃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她猛然回过神来,又是一阵的不服气。
那是最后一次相见。那时的他们怎能想到那次告别,竟送别了永远。
至今,童沁回想起来仍脸红心跳。
只可惜,那时年少。
我与你相遇于这冰糖葫芦,却也相别于此,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于人……你说,我会不会再与你相见于此呢?你究竟在哪……
不知不觉地来到年轻的小贩前,不知不觉地摘了一根糖葫芦,轻轻咬下一口,轻声道:“好苦……”
那小贩闻言,咦了一声:“这人人都说我卖的冰糖葫芦最是甜口,怎么到了你这嘴里却变了味?”
童沁缓神,笑道:“不是。只是我这心中苦涩,吃什么都不是滋味。倒是我不对,擅自拿了你的糖葫芦。”
“没事!”小贩笑着摆摆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哪能怠慢了客人。”
客人……童沁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是啊,她现在是客人,擅自拿了他人的东西,要是不给钱,那就是小偷了……
“糖葫芦多少钱一串?”
“不多,我这里是全昌成最便宜的了,只需五文钱。”小贩的笑容很温和,让她不自觉地想到那个人,可谁知他下一秒会不会演上“变脸”。
“可是我……身上没钱……”话音刚落,童沁的心微微震慑,随即牵起一抹苦笑。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小贩的笑容果然僵住了,笑得有些尴尬。“怎、怎么会没钱呢。小姐,我看您……穿得挺体面的啊,绸缎都是上好的,怎么就,就身上没钱呢……您,您可别为难我,我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
“……”童沁无言。她嫌带着钱太麻烦,平日里的银两都放在禾媚身上,自己毫无分文。不过她何必解释呢,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内心保不齐在骂人,还不是怕自己吃亏。
“小姐,要不这样。您给我两文钱就行了,真的,全昌成都找没像我这样的好人。也罢,就当我救济人民,为自己积积德算了。”小贩晦气地摆摆手,似是心中暗自感叹自己倒霉。
救济人民?哼,当真救济人民就不该收钱,更何况她不需要他可怜。童沁低头瞧着冰糖葫芦,不动声色。原本她是想带他去某个地方,双倍赔钱的,可是现在看来,该是不用了。
“唉,小姐。您不能这样不说话啊。东西您吃了,总得给我小钱赚赚吧。我看您长得不错,不像骗子啊……”
童沁略微抬头,淡淡道:“我忘记带钱是真的。再者,冰糖葫芦我只吃了一口,把此颗扔了,剩下的照样卖不就是。”难道你们会顾及客人的安全,品质的优良么。
“小姐,您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说得好似我们都是没良心的呢。”小贩不满意了,若说先前他还有尴尬的笑容,那么现在笑容全然消失,只剩不满。“我们可都是天地良心只有天地可鉴!”
“天地良心?既然对得起天地父母,又何需积德。”童沁微微挑眉。
小贩觉得有些好笑,“嘿,不为自己积德也可以为父母,为后代啊。谁规定只能坏人积德了?小姐,你是不是觉得商人都应该是坏的?如果是这样,那我汪剑在这代表全昌成的人民跟你说明白了,穷人没什么不好,你们富家子公也没什么好的!不是压榨人民就是欺骗百姓,那么多钱你们都干什么去了?!烟花之地不就是你们的消费场所!那么多的钱投进无谓的寻乐,国家就是有你们这些败类才会腐朽!积德?你们才该积积德!我汪剑祝你们早死早超生!”
童沁微蹙眉,不知怎的,也没答话,然后她笑了。淡淡的、浅浅的笑。
或许,是自己把他们想得太坏,从而自己也变得更坏,抑或许,自己根本就不是好人。
小贩一时看呆,竟忘了言语。
打破这窘境的,还是一位过往的路人。只是这位路人,不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