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前一天】
阳光,看的到,却感觉不到。
坚硬冰冷的水泥,隔了光阴,隔了暖阳,于是灵魂得以安息。
程子昊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情潮湿,对柳苏说,“这就是我母亲……你看,她是不是很美丽?”
黑白照片,一条粗黑的大辫子搭在胸前,明媚的笑颜。
墓碑上有她的一生,程嫚,生于19XX年X月X日,猝于198X年X月X日。
简单明了。
藤原家是个遵守传统的家族。从藤原佐野身上可以验证。
这个女人依旧是有着自己的姓。
可见一斑。
“她是A市人,来日本留学邂逅了我父亲,然后有了我……”
他蹲下身,颤动的手指拂着照片上的灰尘,一遍又一遍。
“我出生那天,是她的忌日,所以……她其实是被我杀死的,我双手注定是要沾满鲜血。”
他的声音,充满窒息。
当走入墓地的那一刻,她就走进了悲伤。
看到了死亡的脚步,却无法阻拦。
一个人看着世界,无意间的一个触动,随即想起那些无能为力。
顿时,周围成为了一个逼仄的幻境。
到处是黑压压的树枝,长着倒刺的杂草丛生,处处盛放着绝丽的在世间不能找寻的花,她赤足奔跑着,身后身前没有追逐也没有阻拦,只是无止境地跑着,心如这境地,都是空旷,继而生出枝桠茂盛恐惧,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奔跑。没有目的。
这,就是亲眼目睹死亡的后遗症。
她时常在幻境中起起伏伏,所以她虽然看不到他深埋的脸上是否流了泪,但是……她还是听到了他话语里的哭泣。
“那不是你的错,人都是要死的,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活着的人要学会节哀。”
她努力地让声音平缓。
是劝说着他,也是在劝说着她自己不要再去想,不要再去经历无能为力的悲哀,继而把自己困在幻境中凄厉哭泣。
然而,说,很简单,只需要把在某时某地看到的某句文字像背诵一般演绎成声音,加以富有哲学的语气。
只是,做,又是一种无能为力。
人,总是无能为力的。
程子昊吸了吸气,当他转过头时,她看到了他眼眸里那条条相绕着的红丝。
“藤原家的继承人都要在成年后离开家族,没有耀眼的姓氏,没有万贯的钱财,没有名贵的衣服,没有人认识,有的只有自己,独自闯荡,接受历练,直到得到认可才能重返……那年我固执地选择了A市,母亲所在的城市,于是爷爷把我扔在市里最残酷的一条街,天天都会有死亡存在的地方,他只扔给我一把刀,说我是藤原家唯一的子嗣,所以他希在日本看着我活着回来,于是我就凭着一把刀,在黑街生存了下来,死亡天天都在眼前上演,不是死在我刀下,就是死在别人刀下,每天总有人要死,有人要活,直到我爬到顶端,直到我开始厌倦……遇到你时,爷爷已经在期待着我回去,如果没有遇到你……我父亲在日记里说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看到的第一眼,你的命运就注定要与她相缠,从此她轻微的触动,你都感同深受,不管快乐还是痛苦,所以他和我母亲一起遭遇爱情,这种感觉是什么呢?我开始觉得是荒唐,只是遇到你,父亲的话得到的印证,我和你,是注定,所以……你逃不开我的,我们的命运是缠在一起的!”
“你看的只是你的,你缠上了我,我缠的却不是你,我们和你父母不同,他们是互相缠绕,我们……只是你在执意不放。”
她对他的话抗拒着。
他论证的是个悲剧,如果……她和他在一起的话。
他的爱,比激浪还要汹涌,她时刻都害怕被吞噬。那些喷射而出的鲜血,那些痛苦嚎叫的声音,因为他,成为了她心里的一个魇,不小心触动,就会带给她一个充满杀戮和死亡的梦境。
他拽着她的手,不容抗拒的力道。
两个人一起跪下。
“妈妈,这是苏苏,我这辈子最爱的女孩,明天她将成为我的妻子。”
他郑重、深情地看着柳苏,“我会用我的生命来爱她,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她爱我。”
对上照片上那明媚的笑颜,清澈的眸,柳苏发现自己此刻说不出任何与虚假有关的话,于是静默。只是心里在对这深埋在地下的灵魂说着抱歉。
——抱歉,我无法把自己的命运与他缠绕。
柳原捏着烫着金字的喜帖,直面相对,那高于100摄氏度温度的金光就这样灼烧着他的瞳孔。
痛。
收缩。
湿润。
“柳董事长,明天我把人交给你,也希望你遵守约定,让你的妹妹远离秀一,远离日本。”
“我也希望您能信守承诺,看好您的孙子,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永无下次。”
挂断电话。
面对喜帖,他冷嘲一笑,扔到垃圾篓里。
转而翻开桌上的地图,看着红笔圈住的地方,目光融融。
手机准时在晚饭时分响起,这是他新订的例行。
“吴叔,小煦今天去公司了没有?……嗯……嗯……我在日本还有事情,公司不能没人看着,小煦迟早要面对的……好……麻烦吴叔了……”
安静的氛围只维持了一分钟。
门,被叩响。
一袭丝质睡裙,红得如火如荼的色泽,****半露,妖娆的嗓音,“原……”
金熙雅勾上柳原的脖颈,媚眼如丝,拥抱,顺便双峰撩拨。
浓郁的香水味让他不禁皱起了眉,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站在‘安全’的距离,手拽着门把,随时准备关闭。
“熙雅,我很累……”面对她的邀请,拒绝的话语,在每一个有她的夜晚,脱口而出,成为习惯。
他对她,早已经提不起一点的兴致。更多的是敷衍。
金熙雅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心墙也渐渐崩溃。
她不甘地做着最后的挣扎,肩带扯下,丝滑的裙悄然落下,她****地站在他面前,眼角淌着倔强的泪,“我不信!你是想要我的!”
她抱住他,胡乱、急切地扯开他的衣服、裤子,颤动的唇依着记忆触碰着他的一处又一处敏感地带,一次又一次……
当看到那傲然的挺立,她笑了,像个讨好主人的奴隶,“原,已经有多久了……我就知道你想要的……”
柳原喉结滚动几下,看了看自己那欲望昭昭,唇角勾起,“熙雅,只要我还是男人,就不会没有反应。”
她怔住,“你是说……只要是个女人都行,不一定非要是我,对吧?!”
她的眼角挂满了哀戚。
他穿着裤子,说,“我们之间该结束了,你早就清楚,身体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但是……灵魂却只能唯一。”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心里有人……”她神情悲恸,跌坐在冰冷地板上。
“为什么是现在……那个女人出现了,是不是?你和她在一起了,是不是?所以……你要离开我……”
她声音尖利起来。
“这辈子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结婚,但是……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他的眼眸流转着美丽的忧伤。因为甘愿。所以美丽。
“我会死,我说过,没有你,我会死!”她咬牙切齿。
但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神情怜悯。
“熙雅,你是舍不得去死的,你爱我,一半因为得不到,一半因为你父亲的压力,但是你的爱……还没有到能为我去死的地步,不然你不会割脉后又打电话给你弟弟,如果我是你,我会静静地等血流光,那才是真的死亡,你感觉到我爱着另外的人,那只是你为了要我留在你身边的手段而已!你可以继续去割脉,各种死亡的方式都可以,但你最后还是会为自己铺好后路,你杀死你了你自己。”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我可以……”她一句一句地重复着,声音好似一阵轻烟,飘远,淡去。
“我很累,继续下去,也没有结果,这是机票,明天你就回去吧!告诉你父亲,我不是属于你的,L&C的股份也只能姓柳。”
“她是谁?”谁让她惨败。
“她只是个女人。”
是的,只是女人,而他,只是男人。仅此而已。
金熙雅蓦地大笑起来笑得凄楚,绝艳。
她想在他说话的时候,大声否定,义正言辞。但是……脑子里的映像却太过清晰。割脉之前,她无悔,割脉之后……她看着殷红的血从身体里溢出,进而害怕起来……
或许,他说对了。她舍不得死。
但是,她爱,是真的爱了,只是不够坚定。
笑声停止。
她说,“你会付出代价的!”
为不爱她、舍弃她付出代价!
她站起身来,穿上衣服,十指深嵌入掌心,眼眸里含着怨悒,步伐苍凉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