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步步地朝着吴管家走了过去,似是万分拂过,那些孙儿全都不见了踪迹,唯独只剩下此少年。
吴管家伸手拉住了少年的手,轻轻地摊开他的掌心,掌纹走势清晰,带着执掌者特有的脉络纹路。
“没想到啊,真的是没想到。”老人轻轻地呢喃,苍白的嘴角却是绽开了一朵清秀的梨花,那花是有所寄托的花,那花是了无牵挂的花。
“没想到什么?”少年开了口。
“没想到我居然还有机会见到你,上天真是厚待我这样狠心的人,居然还能让我亲眼看到自己的孙子,看到你能够长这么大。我真的是知足了,很知足了。”老人微微低头,将脸颊贴在了少年的大掌上。
也许是生命正在流失,老人脸颊的温度变得冰凉,但是滚下的泪却是异常得灼烫人心的。
“即使没有跟他相认,你也觉得知足?”
“知足,知足。”老人捧着少年的手,异常的依恋,仿佛只是这样一下,便能够温暖她一辈子,“孩子啊,人不能太贪恋了,要不然上天会怒的,他一生气就会收走现在的一切的。”
“所以你选择了逃避?”少年的声音似雾还像风,像是被这山风远远地送来一般,宛若云彩一般的柔软。
但又瞬间的转化,像是数九寒天里下得鹅毛大雪,轻轻地飘下,附着在人的皮肤上,当人们感受到冰冷的时候,想要将它掸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雪早已经化成一滴看不见的水,透过毛孔钻进了血液,一下子冷彻骨髓。
吴管家受了惊吓,一下子甩开了少年的手,一直低着头,不断的低,不断的埋,终将自己的脸埋入了相册中。
像个孩子一般的哭泣,“孩子,你不该这样,真的不该这样,你要学着你母亲的阳光,不要像你父亲一般的尖锐,这样你的人生才会快乐幸福。”
“哈哈,幸福!”少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就像是一个被生活压迫在社会的最底层的人,突然读到童话故事里美好的结局一般,仰天长笑了起来。
“那请你告诉我幸福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定义?是不是说拥有一个素来利益第一的父亲,转眸间看到了那个从来不被自己待见的儿子,突然有一天站在了比他还要高的高度的时候,他不知廉耻地跑过来告诉你说我是你父亲的时候,那是幸福?还是说拥有一个秉着最卑微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空受着心底里的小秘密,然后在突然真相大白的某一刻,选择逃离,美其名曰说不想给你造成牵累的母亲,这才算是幸福?”
锦瑟的一句句质问,让原本就已经是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的吴管家,整个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
过去那个坚强得宛若一根石柱,似乎永远都不会倒塌下去的人,此刻居然颤抖得宛若风中的落叶,随时都有着归隐于泥土的命运。
吴管家湛湛地抬起头来,朝着上方凝了过去,那个她刚才看到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蹿得这般的高了,宛若一棵大树一般地矗立在她的面前。
惊了吴管家的眼,也扰了她的心,就像是有一把刀在她的心窝子上绞啊,绞啊的。
“瑟,都是我的错,是我亲手断送了你的幸福,我不该迫于压力把你送去陆家,我更不该让你生活在那样的家庭里不管不问了十几年,我更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完全不理会你的感受,就这样偷偷地隐藏在你家里这么多年。我是世界上最狠心的母亲,不,我根本就不配为人母亲。所以你走吧,求你了,让我再自私一回,快走吧。别再增加我的罪恶感了。”
呵呵,这就是他的母亲,那个一生下就把他弃之不顾的母亲,那个总是在暗处以一个好心人的姿态帮助着他的母亲,那个以一种无私关怀的吴管家的形象来照顾少爷的形象自居的母亲。
却唯独没有一个是以锦瑟的母亲的形象出现的女人。
垂在身侧的手指在一点点弯曲蜷缩在一起,他的嘴角越发的冰冷了起来,奈何天上的夕阳再过潋烈,他仍是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不断地朝着黑暗里坠落,沉沦。
他的世界在一度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当中,他蓦地转身,告诫自己是她先抛弃他的,他只是在使用她曾经使用过的手段罢了。
她一时气急攻心,胸口处用上一股腥甜的味道,‘哇’一声,从口腔里喷射而出,成喷射状延绵了十里红妆。
有几滴血液直接越过锦瑟的裤管,落到了他的眼前。
锦瑟的双眸被这抹鲜红灼烫了双眼,他蓦地急切转身上前,想要将吴管家抱起,但是终究因为这么多年的隐瞒与亲密的隔阂,他冷冷地直起身子,双手攥成了拳头,退开了一步,再一步,最后他僵挺着身体朝着
“锦总。”袁磊迟疑地叫了一声。
“别让她污了我的家。”锦瑟所有的在心底里建设起来的坚硬冰冷,居然因为袁磊的一声清浅的锦总,被击得粉碎,“送她去医院。”
前半句话若是被不明所以的人听到了,必定会会觉得锦瑟太过阴狠,一个人的生命太过无价,又怎是一块土地的价钱可以对等的?
若是回顾他这一路走来,又有谁会忍心去斥责他呢。
只因为他生错了家庭,只因为他投错了胎,却要遭受这般黑暗的岁月。
大手一挥,叫上身后的保镖,将吴管家抱起来送去了医院。
也许,他本就没有想要弃吴管家于不顾的打算,也许袁磊的一声低浅的轻唤不过是给锦瑟铺设了一条走下去的阶梯。
此时山上就剩下三个人,奇异的却又异常和谐的三人组,锦瑟走在最前面,倨傲的身形,被太阳拉下了很长很长的一道黑色的影子,袁磊看到了,心有所触动,于是将自己埋了进去,因为那影子看起来实在是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