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顾旭白在暗中保护自己,薛宁又气又恼,却也心中大定。
进入房间,她被他们从行李箱里倒出来,紧跟着身上的麻袋也被取走,总算能够呼吸到一丝新鲜的空气。
试着把腿伸直,僵麻太久的刺痛顿时传遍全身。被关了数天,又连续数小时被缚,身上真的是提不起丝毫的劲,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蜷缩在地上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薛宁感觉好受了一些,遂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兴许是隔音太好,她听的不真切,只好蹬着腿朝门后一点点挪过去。停下的一瞬间,冷不丁听到开门声响起,跟着是细微的几乎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在门外走了一圈,还是两个人!
难道来的人,不是他们的同伙?薛宁心跳的有些快,几乎是立刻的想到了顾旭白。
他也该出现了不是么……胸口霎时堵的慌。
心神不宁之际,房门被人轻轻的推开,鼻尖真的闻到属于他身上的气息,听到他从胸腔里艰难挤出来的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薛宁晃神的功夫,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耳边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跟着后背便碰到柔软的床垫。
“我来晚了,疼不疼?”顾旭白利索的把绳索解开,并没有马上把蒙在她眼睛的眼罩取走,而是用力的抱紧她。“对不起。”
薛宁张了张嘴,许久才凉薄的吐出一句话:“你是在为齐博远赎罪,还是担心顾老百年之后会下地狱,担心顾家的盛名受损?”
她问的那样的直白,几乎没有留有任何的余地,干哑的嗓音甚至没有丁点的起伏。
仿佛在说:你看,今天的天气真好。
顾旭白不出声,就那么深深的看着她,干燥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脸,徐徐摩挲。“都不是,我只为了你,我做任何事都只为了你,没有别的理由。”
“为什么。”薛宁的眼睛还被蒙着,她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嗓音依旧清冷。“也不是非要回答的,不用太勉强。”
“唔”顾旭白看着她,唇角抿紧,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动作很轻的帮她把眼罩抽走。
薛宁听不到答案心中愈发烦躁,忽的感觉他的手似乎动了下,脸颊顿时传来柔软触感。她顾不上去想盖在自己脸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下意识的尝试睁开眼。
光线刺眼,薛宁适应了好一会才渐渐全部睁开微眯的双眼。
柔软的棉质手帕从她脸上滑下去,偏头的刹那,冷不丁撞进深邃漆黑的眸子,随即别过脸。“外面的人是你安排的?”
顾旭白摇头,伸手将她抱过来,掀开她的衣服,视线落到她淤青的后背,眸光微凛。“疼么。”
他的人怎会蠢到伤她!
“呼……”薛宁吐出一口气,从床上跳下去,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而是忍着疼背过身去活动酸麻的四肢。
这一路上,她真的有种自己不过是头牲口的错觉,耳边听到的,全是如何弄死自己的话。
直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感觉还很恍惚。
明明希望他来,却又不想他来,她等了七年,他纵容了她八个月,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他不想自己有他的孩子,如此明显的用意,她又岂会不懂。童话从来都是给小孩看的,给小女生做梦用的,王子会来,但永远都只牵公主的手。
顾旭白微眯着眼,看她动了一会,目光里透出几许意味深长的炙热,慢条斯理的将手帕折好揣进裤兜。“过来。”
薛宁停下动作,闭了闭眼,慵懒回头。“说说你怎么出现在这,说了我就过去。”
他眼角的淤青太过明显,仿佛被什么重物砸过,想要忽略都做不到,但终究是没问。多半又是顾老先生下的手,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被砸了之后,波澜不兴的模样。
顾旭白的眼神沉了沉,唇角若有若无的掠过一抹愉悦的弧度。“知道你在,所以来了。”
从澳门一路追过来,他不是没有机会在半路将她救走,而是她捅破的这个窟窿太大,必须要有个完美的收尾,他才能……才能让她的余生不必在噩梦里挣扎。
薛宁定定的看着他,抬脚,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唇角扬起。“你就不怕,来之后看到的是我的尸体么。”
“不会有这种意外发生,说好了一起下地狱,我不会让你一人上路。”顾旭白伸手,目光灼灼。“明天,梁秋会登陆你的微博,把前期拿到的部分录音和资料放出去,同时发一封用你的口吻写的******。”
薛宁怔了怔下,收回迈出去的脚步,停在他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我不想再欠你。”
“不欠。”顾旭白倾身,捉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过来抱到怀里。“你也是这么安排的,梁秋只是代劳。”
“滕医生出卖我?”薛宁抬头,冷冷对上他的视线。“我身边还有谁没被你收买。”
“你喜欢滕逸?”顾旭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生气蹙眉。“有多喜欢。”
薛宁心中一动,侧过身面对他,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表情淡漠的与他对视。“你来不是打算带我走,而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肉麻兮兮又神经质的话?”
顾旭白胸口闷了下,敛眉别过脸。“准备要收网了,上了船便危机四伏,你明白么。”
“收网?”薛宁重复了一遍,脑中渐渐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船上不止八爷和他手下,还有其他人?”
“姑父书房里的文物,只是……只是三分之一,小天那也只是一小部分。”顾旭白嗓音艰涩。“部里非常重视这件案子,所以你放心,那些作恶的人,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别想甩锅。”
薛宁抿着唇,徐徐转头望向窗外,清丽的面容隐隐覆上寒霜。
她应该击掌庆贺的,越这么想,心里越难受。
三分之一……所以顾老也为难了吧。这事曝光到网上,在反腐的大环境下,顾家不止是颜面扫地,没准还会引来别的麻烦。怪不得他说,要陪自己下地狱。
“你好好睡一觉,外面的人麻醉药打过量了,一时半会醒不来。”顾旭白低头,将下巴搁到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徐徐拂过她的耳畔。“你不欠我什么,所以不用纠结难过,抓到八爷后无论你是去还是留,我都不会拦你。”
“你拦不住。”薛宁幽幽噎他一句,疲惫闭上眼。“二哥,我想趴你胸口睡。”
顾旭白让她噎得心里凉飕飕的,艰难点头。“好。”
躺下的瞬间,冷不丁听到外面传来沈颢咳嗽的声音,薛宁囧了下,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闭上眼。
隔天八爷又派了两个人过来,薛宁隔着房门,听他们商量出国后要去哪玩,听他们商量怎么弄死自己,心中平静异常。
顾旭白是早上走的,他跟沈颢就住在对面的客房里,她的安全无需担心。至于那些录音和资料公布后,网上会掀起怎样的舆论风暴,等上了船,她自然会知道。
大型邮轮的货仓,味道比客轮更销魂。
薛宁缩在行李箱里,像条咸鱼,安静的等着顾旭白来带走自己。
他说邮轮从维多利亚港出发,此次的航程是返回美国本土。起锚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薛宁终于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过来,不由的吁出一口气。
再不出去,她就要窒息了。
顾旭白是自己进来的,薛宁被他从行李箱里抱出来,躲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迅速换上衣服,和他一同出去。
快两天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出去后海风一吹,薛宁顿时想吐。
“有了?”顾旭白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急了,当即沉着脸将她抱起来,避开八爷的人快速进入客舱。
薛宁缩在他怀里,一瞬间寒了脸。至于这么疑神疑鬼么!
进入他住的客舱,薛宁旋即从他怀里滑下来,顶着一身腥臭的味道跑去洗澡。
洗完,薛宁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外走。
顾旭白背对着会客室,高大的身躯斜倚着窗户,面朝海面打电话。
薛宁顿了下,刚想退回去,骤然听见他压抑着火气哑声低吼:“我只要她,顾家的虚名跟人命比起来,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
薛宁几乎是用逃的速度退回洗手间,眯起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说,他只要她,还说事情结束,自己是去还是留,都不拦着……窒闷的感觉瞬间如巨石压在胸口,心底一片刺痛,她终究是欠了他……
“好了么?”门开的瞬间,顾旭白低沉嘶哑的嗓音,亦在头顶响起。“先吃点东西,邮轮出境前,我们必须要把人抓住。”
薛宁缓缓转回头,对上他的目光,丢开手里的毛巾,抬脚过去发狠的抱住他。
顾旭白楞了下,余光扫向镜子,见她将头埋的很深,眉峰无意识压低。“不用管爷爷怎么想,我跟你保证,这件案子一定会得到最公正的处理。”
“好。”薛宁从他怀里抬起头,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还有多久的时间动手?”
顾旭白揉了揉她的头顶,弯腰将她抱出去。“三个小时,专案组的人已经盯住他,找到跟他交易的人后马上行动。”
薛宁点了下头,唇角习惯性抿紧。三个小时后正好天黑,确实是行动的好时候。到外面坐下,她问了下行动细节,拿起他的平板上网查看消息。
梁秋在早上九点发的******,不到一天的时间,微博上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几大论坛的扒皮帖子,更是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
但是还不够,一天了,竟然没有一家媒体的官微转发,默契的让人没法不联想其他。
薛宁一家一家媒体官微搜索下来,无意识咬紧了后牙槽,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网络舆论是她手里最后的牌,可惜也不过是一手烂牌。翻了几分钟,薛宁刚想退出微博,忽然发现所有有关这件事的转发和评论,全都被删除了!
“怎么回事?”薛宁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呼吸急促。“微博被删了!”
顾旭白把自己手里的平板放下来,往她身边挪了挪,波澜不兴的语气。“适当的打压,才能激起更大的民愤。”
“你删的?”薛宁偏头,诧异的望着他。“不是上头的动作?”
“伤口烂了,捂是捂不住的,专案组早在******发出的一瞬间就开始有动作。”顾旭白伸手揽住她的肩,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狠戾。“这次,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薛宁心中五味杂陈,避开他的目光,抖着手重新拿起平板。“值得么。”
他真的选择了跟顾老先生对着干,那可是他的家人!
“那个人是你。”顾旭白轻描淡写的吐出一句,伸手将她抱过来,手臂的力道逐渐收紧。“起航之前,所有准备走私出去的文物,都已经被专案组调换了。现在藏在行李箱里的人,也是专案组的,没人知道你已经在我房里。”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薛宁听到这里,莫名安心。
“有关你爸这件案子的卷宗已经有了眉目,如果明天网上的舆论不起作用,******就会以邮件的形式,向所有注册了邮箱的警察发送。”顾旭白黑黢黢的眼底,闪过一抹狠绝。“唇亡齿寒,这一潭死水,也该搅动搅动了。”
“万一没人出声呢?”薛宁骇然,直到此刻,才知道他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这里也没有万一。”顾旭白眼底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相信我么。”
薛宁闭了闭眼,轻轻点头,下一瞬却返身圈住他的脖子,颤抖吻他。
飞蛾扑火也罢,她想赌一次自己的运气,是不是一直这么糟糕。
这场赌局,她用自己的一生定输赢,就一次,输了她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