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先生略略颔首,目光却始终停留在薛宁身上,眉头习惯性蹙起。
女人嘛,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可眼前的小姑娘身上,分明冒着杀气,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更像是两人之间有着不死不休的死仇。
泰然收回视线,荣先生朝蒋卿云摆了摆手,示意她把薛宁带走。
薛宁早就想杀了蒋卿云,离开客厅被关入房间的一刹那,冷不丁伸出左手,猛的将她拽进来。厚重的密码门重重合上,薛宁的拳头亦带着千钧之势,挥向她的脸。
“你找死!”蒋卿云没想到薛宁处在这样的境地,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不由的暴怒。
她在顾旭白身边伪装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若不是她的突然出现,如今她已经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持有君安三分之一的股份!
若不是她,她也不会被逼得无处安身,还被齐博远卖给荣先生,成为他心腹的玩物!
新仇旧恨齐齐翻涌,使得她的每一招都带着磅礴的杀气,狠辣之极。
薛宁不知道她恨自己,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她!若不是她为虎作伥,八爷不可能逃了这么久,那些染着人血的珍贵文物不会流落海外。
若不是她跟八爷买凶杀她,她也不至于差点成了个残废。
人生已是穷途末路,她就是死,也要拉着所有作恶的人陪葬!
房门的密码是荣先生亲自设定的,没有他,谁也无法开启。
两人在房内打得难分难舍,门外的保镖却因为荣先生有话不许他们去打扰,始终站着不动。
比监狱牢房还要坚固的房间,隔音也出其的好,任凭里头打得头破血流,外边都听不到丝毫的动静。
蒋卿云自小跟着爷爷学散打,这些年跟着八爷,肯定没少操练。薛宁凭的全是深刻骨髓的恨,若非如此,以她眼下的身体状况,怕是不出三招就会一命呜呼。
打了半个小时,两人将将打了个平手。
蒋卿云无比狼狈的倒在地上,肿起的嘴角不断渗出血丝,全身上下提不起丁点的劲。
薛宁的情况也不好,但她没有倒下,半跪着撑住瑟瑟发抖的身子,眯起眼,死死的盯着蒋卿云。“八爷在哪。”
“呵呵……”蒋卿云有气无力的笑了,声音鬼魅而阴冷。“你觉得你能活着走出这里么。”
薛宁咬着唇,苍白的唇瓣硬生生被她咬出好几个血印子,站直起来,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她最不怕的,就是有人用死来威胁她!
蒋卿云睁开眼的一瞬间,喉咙即被薛宁狠狠扼住。她头上的假发掉了,如云的黑色秀发披散下来,布满淤青的苍白脸孔,掩在黑发中,可怖的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
蒋卿云不寒而栗,双手胡乱的挥着,试图摆脱她的桎梏。
“你觉得谁会先死。”薛宁嘴角溢出的鲜血,冷冷滴落到蒋卿云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淌过白皙纤细的脖子,湮没在她的发丝之中。
鲜血淌过的印子,乱七八糟的印了她一脸,模样吓人。
蒋卿云发现自己无法挣开,闭了闭眼,猛地抓住她的头发使劲拉扯,脸上浮起狰狞的笑。“现在,轮到你来猜,谁会先死!”
薛宁好似感觉不到疼,冷冷的看她一秒,倏然低头,力道很重的用头去撞她的鼻子,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大。“知道乐极生悲怎么写么!”
蒋卿云吃痛,眼前冒出大片金星,条件反射的去摸不断淌血的鼻子。
她跟着八爷,这些年出生入死的次数不少,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恐惧,面对死亡的恐惧。
她在薛宁眼中,看不到丝毫的情绪,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深处,写满了冰冷的决绝。
荣先生别墅的客房,她在被齐博远卖给他时就领教过,除非他能想起来,否则,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去。
蒋卿云怕死,很怕很怕,更怕自己这一死,还在医院等着透析的弟弟步上她的后尘。
她看着厉鬼一般的薛宁,头皮一阵阵发炸,颓然放弃挣扎。“干爹也在别墅里。”
“你对他的事了解多少。”薛宁的眼底没有半分温度,咬着牙打开戴在腕上的录音笔,神经依旧绷的死紧。“他八年前害死我爸案子,你听他说过么。”
蒋卿云咽了口口水,艰涩掀唇。“知道,当时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刚成立两三年,因为一直没有拿得出手的藏品,齐博远通过关系,给被判了10年的他弄了个保外就医,还一再减刑。去东北的那年,他正好刑满,为了报恩便带着小天一起去开眼界。”
“假冒的专案组是谁安排的。”薛宁咬紧了牙根,身上的杀气又浓烈几分。“我跟二……顾旭白在锦湖被袭击,是谁买凶。”
“计划是齐博远想的,人是八爷的人,要你死的人,从头到尾都是齐博远。”蒋卿云害怕得牙齿打颤,发出咯咯的声音。
她没有杀过人,唯一一次袭击薛宁,还被顾旭白的保镖打伤了腿。
可她太熟悉那种气息了,她像条狗一样活在齐博远身边,无时无刻都被这种气息压迫笼罩。
齐博远发怒的样子已足够骇人,比起眼前的薛宁,仍旧差了几分。
她是真的想要自己死!
“齐博远的海外账户,用的是齐天宇的英文名:布朗·豪斯。”蒋卿云嗓子发哑,强烈的求生意念,让她顾不上去考虑出去之后,八爷的反应会如何,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薛宁遍体生寒,双眸冒出仇恨的烈火,抽手的同时,手肘猛的击向她的太阳穴。
怪不得八爷藏了那么久,连专案组都查不到他的落脚点,这背后到底还是摆脱不掉顾家的影响力,她早该想到的,呵!
蒋卿云原本就体力不支,挨了她这一下,哼的没哼就晕了过去。
“嘭”的一声,薛宁随后也跟着倒在地板上,虚脱一般,怔怔望着天花上的白色吸顶灯。
被蒋卿云拉扯过的头皮生生的疼,她维持着僵硬的姿势,有片刻动不了身。
许久,蔓延在四肢百骸的痛意渐渐消退下去,脑子里猛然有个念头轰然炸开,跳的很急的心跳瞬间停止了跳动,刹那过后又猛地起搏,胸口剧烈起伏着。
这世间给她的美好,都在16岁那年土崩瓦解,她洞悉人情冷暖,看透所有,却唯独看不透一个情字。
从沈颢车上下来的时候,他问自己“想好了么”。
薛宁还记得自己的回答,笃定又决绝。可是这一刻,她最难受,最最绝望疲惫的时候,竟然想到了顾旭白……掀了掀唇,嘴角扯出一抹怆然的笑,麻木闭上眼。
活到这个刀枪不入的份上,她以为自己个没有心的人,原来一切不过自欺欺人。
蒋卿云是在保镖送饭过来时带走的,薛宁打她一个已经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就算左手没废,也不是那些牛高马大的保镖的对手。
时间一点点消逝,她被困在牢笼一般的客房里,脑子反倒越来越清醒。
蒋卿云伤的很重,她没下杀手,但是想要醒过来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
八爷千辛万苦设了这个让苏先生都上当的局,肯定不会就这么杀了自己,毕竟她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齐博远到底是顾老的女婿,即便跟顾旭白撕破了脸,那位高高在上的老先生,依旧不动声色的把事情压得密不透风。
他就不同了,必要的时候,没准会跟王福贵一个下场,可能还更惨。在蒋卿云面前,在他的那些徒子徒孙面前,他是爷。然而在顾家眼中,他连条狗都不如。
齐博远那边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而外面到处都是专案组的人,要悄无声息的弄死自己,他能办到,但绝对不会在这里动手,这里到底是荣先生的地盘。
就是不知道被挡在门外的苏先生,如今境况如何。
薛宁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最最亏欠的人,始终是他和崔立珩。
情义二字在小人眼里是笑话,可在他们身上,却有千斤重。
当年爸爸的一个电话,苏先生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帝都的生意,带她远走海城,当爹当妈的陪着她,让她活下来。
这份情义,怕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幽幽吐出一口气,身心俱疲的薛宁昏睡过去沉沉坠入黑暗。
昏昏沉沉中,她恍惚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眼皮却沉的始终抬不起来。脚步声靠近过来,眼前模糊出现爸爸含笑的面容。
“爸……”薛宁仓皇伸手,急急去抓眼前虚无缥缈的人影。“我没有让你失望,没有……”
薛宁喊得撕声力竭,然而爸爸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萦绕耳边的脚步声,也渐渐的消失。
“爸你别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挣扎惊醒,薛宁茫然的看着透进暮色的空旷客房,脸颊一片湿凉。
做梦了……爸爸是在怪她吧,一定是的。
闭了闭眼,薛宁单手撑着地面,惊惶站起身,踉跄走向窗户。
一天了,她被困在这里一天了。一想到八爷有可能趁着这段时间,离开澳门远走高飞,胸口就止不住的疼。
比死更绝望的是失去自由。
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持续了三四天的样子,薛宁被保镖绑起来,装入麻袋趁着夜色离开了荣先生的别墅。
她不知道自己将会被带去何处,脑子里却清醒的知道,蒋卿云醒了,而她的死期也到了。
可就是算死,他们也无法封住她的嘴!
来之前,她给滕逸打了个电话,明确告诉他,若自己不能活着回海城,这件案子得不到公正的处理,就让他登陆自己的微博,将存在网盘里的东西,全部公之于众。
只要她的尸体找到,滕逸必定会公布那些录音和海外账户的资料。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但他们忘了网络的力量。
她可以不求别人赞扬她的爸爸是个好警察,但一定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她的爸爸无愧于帽子上的警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