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旭白你疯了么!”薛宁一走进婚姻登记处,脸色瞬间就变了。“我不接受!”
她是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他的整个人生都烙下自己来过的印记。
结婚不是儿戏,她不需要他用这样的方式证明他的态度!
“为了让你活的更久一些,你爸的案子还等着你亲自给他查清楚。”顾旭白伸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粗糙的掌心贴上她消瘦的脸颊,语气严肃。“这是最保险也最安全的办法,相信我。”
“对不起,我做不到。”薛宁一把推开他,转过身,大步下楼。
顾旭白站在原地,徐徐偏头望向沈颢。“把手续办了,我先下去。”
沈颢默默颔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他也觉得顾旭白疯了。
薛宁站在楼梯口,微微仰着头,眯起双眼望向远处的高楼,胸口气血翻涌。
顾旭白是认真的,她在他眼中又看到了上次离开时,那一抹复杂深沉的情绪。然而越是这样,她心里越难过。
查到齐博远头上,顾老爷子不会不出手,到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惩罚顾旭白么?她宁可死!
雨丝纷纷扬扬,天空是无边无际的灰,沉沉笼罩下来。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薛宁闻到熟悉的气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顾旭白来了。掀了掀唇,平静地收回视线,开口:“二哥。”
“是我。”顾旭白停在她身后,双手搭到她的肩上,嗓音幽远。“如果有一天,我的眼睛再无恢复的可能并一辈子失明,我希望你能回来。”
“好。”薛宁胸口发堵,许久才应了一声,握住他的手,慢慢走下台阶。
她贪心了。
回到车上坐了大概五分钟,沈颢从楼上下来,上车便吩咐司机去机场。
薛宁跟顾旭白坐在后座,脑袋枕着他的胸口,失神的望着在雨丝中不断倒退的熟悉建筑。
她会回来,一定。
落地帝都,薛宁跟沈颢上车便直接去了拘留所。
王福贵没死,因为早有准备,他所服下的药物并没能如他所愿的送他上天。这次会面跟上次不同,薛宁进去的时候,王福贵被拷在特制的椅子上,神色萎靡。
薛宁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平静打开录音笔。“三爷,咱又见面了。”
“想问什么明说了吧,栽你们手里我服。”王福贵抬了抬眼皮,那双曾经锐利精明的眼没有一丝神采。“你爸太正直,要不是他坚持要把案子上报,我们也不会下黑手,你很像他。”
薛宁死死的咬着唇,右手习惯性的攥了攥拳,许久才松开。“你们收买的人是谁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想问,我哥被你们丢在水库的哪个方向。”
王福贵脸上浮起苦笑。“原本我们是计划直接收买你爸,可惜没能如愿,至于你哥,是老八丢的,天太黑,我也不知道到底丢在哪了。”
薛宁不说话,瞳孔迅速的收缩着,差点控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在他们眼中竟然跟物件没区别,杀就杀了,随手一丢,心中毫无敬畏。
自从看过赵和顺给自己的资料,薛宁如今再想起那个被收买的人,情绪已经没那么激动,但仍恨的想要杀了他。
也只有他知道,她家里有把二战中留下的军刀,还有几件品质不凡的烟壶和一套清末从宫廷里带出来的茶具。
薛宁的唇角隐隐渗出血丝,目光冷冽。“你们从我家带走的东西,真在海外仓库?这话别说我不信,你自己也不信。”
王福贵沉默下去,过了大概三分钟的样子,才再次开口:“烟壶和军刀都被上家的小公子拿了,那套茶具确实在海外仓库,剩下的东西都在H市,我上次跟你说过。”
“上家的小公子叫什么?”薛宁双眼赤红,掌心的位置被指甲掐出深深的四个印子,胸口窒闷。
王福贵这次没有丁点的犹豫,平静说出齐天宇的名字。
“嘭”的一声,薛宁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刺耳的回声在房内不断盘旋。
海城齐家、君安国际艺术品拍卖公司!
这伙人的上家,竟然就在海城,而她却等了将近七年,几次死里逃生才查到!唇角渗出的血丝越来越多,薛宁强忍着窒息的感觉,把想问的问题问完,寒着脸关闭了录音笔,起身开门出去。
天空阴霾,从远处吹来的风都带着浓浓的粉尘味。
薛宁站在门外深深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招呼沈颢走人。从拘留所出来,两人一刻不停,直接去机场乘坐来时就定好的航班,返回海城。
抵达海城已经是下午,薛宁在沈颢的护送下回到锦湖就上楼去了书房。
顾旭白要处理公司的事,很晚都没有回来。薛宁下楼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难受的蜷缩在沙发上发呆。
沈颢安排了人和专案组的成员一道去国外,但能不能找到蒋卿云和八爷,他也不敢保证。
爸爸的案子要查清,首要条件就是先找到被收买曹建安,寻回存在海外仓库的文物,或者见一见到人间蒸发的郭自强,她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想要拿下齐博远,必须要有确凿的证据。
毕竟,他身后还站着个顾老爷子,就算他不知情,专案组这边直接过去拿人怕是也会遇阻。按了按眉心,薛宁坐起来看了眼自己的手,有点不太放心的给顾旭白发了条微信。
已经快9点了,他还没回来。
顾旭白回复的很快,说是在等国外的一个客户开视频会议,让她累了就先睡
。薛宁一点都不累,起身的瞬间恍惚看到有道人影,从后院的落地窗前迅速闪过,神经下意识绷紧。
这次回来,别墅周围的保镖又增加了好几个,并且请的都沈颢公司的人,每一个都特别可靠,怎么还有人能溜进来?!
薛宁假意不知情,抿着唇角平静的走向玄关。一个多月前,梁秋曾说,香港那边有人接了单子要自己的命,没想到这个时候才行动。
闪身躲到屏风后方,薛宁飞快的换了鞋子穿上防弹衣,并通知保镖有情况。
爸爸查获的案子并不大,按照七年多前那些文物的总价值,主犯顶多也就判个7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可惜人都有侥幸心理,他们以为爸爸死了,另外那几家的家属认定是意外,这件事就永远不会被人翻出来。
可这世上还有句话,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开门的瞬间,子弹乘着夜色瞬间破空射来。薛宁险险避到门后,听到子弹打中防盗门后弹入院内的声音。
保镖全数出动,开枪的人却如凭空消失一般,转瞬不见了踪影。
凌乱纷杂的脚步声响了大概一分钟,渐渐静止下来,其中两名保镖进入屋内,一左一右站到薛宁身边。
薛宁眼皮跳得厉害,仔细回想一遍别墅的结构布局,无声的冲保镖点了点头,轻手轻脚的离开客厅。
来的人不止一个!虽然保镖身上都穿着防弹衣,然并卵。敌暗我明,对方摆明了是要自己的命,枪法不可能不好。
“咻咻”又是两声子弹破空射出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别墅的电就断了。
光线暗下去的同时,护着她的保镖之一发出一声闷哼,猛的将她推回屋里。薛宁猝不及防的撞到玄关的屏风上,冷汗层层渗出,一瞬间打湿了后背的衣服。
不过一秒的时间,大脑迅速做出反应,闪身出去将受伤的保镖拉回来,压低嗓音询问:“怎么样,还能动么?”
“没事……”保镖粗粗的喘着气,显然是被她的举动震到。“我们的任务是要保证你的安全。”
“我知道。”薛宁嗓音发沉,借着院外路灯投射过来的微弱光线,取走挂在玄关的车钥匙。“我开车出去,你们马上去医院!”
语毕,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薛宁已经闪身跑出去好远。
穿过客厅,薛宁停在通往车库的防盗门前,紧张屏住呼吸。一秒、两秒、三秒……默数到六,她猛的拉开门,找准对方藏身的位置,迅速展开攻击。
由于左手受伤,薛宁打的异常吃力。交手大概五六个回合,耳边隐约听到有不熟悉的脚步声靠近,手下的力道骤然加重。
来人进入车库的一瞬间,薛宁蹿进车里,突然发动车子,打开远光灯直直的朝来人撞去。
倒在地上的人本能的翻滚到一旁,避开车轮之后,便一动不动的躺着,像似死了一般。
薛宁面色阴沉,握着方向盘的右手,骨节白成一线,手背筋脉毕现。
子弹射出枪口的尖锐声响,被车子发动机的声音所掩盖,举着枪的人被车子顶到墙上,双眼不可思议的睁大。薛宁双目赤红,眼底浮起嗜血的杀意,不断踩下油门。
挡风玻璃的防弹性能,比顾旭白跟自己说的更好,对方连开四枪,子弹反弹回去形成跳弹,意外射中他的手臂。
薛宁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口中吐出鲜血,整个人软绵绵的趴在车头,才移开自己的脚,倒车撞开车库门退到院子里。
还有一个人没有现身,并且对这里的布局异常熟悉!
薛宁不敢大意,转着方向盘迅速掉头。车子驶出院子的同时,顾旭白常开的那辆牧马人越野出现在视线中。她心慌的厉害,直接开过去拦住他的车子,做手势示意司机离开。
顾旭白坐在后座,看到别墅的灯不亮就知道出事了,看到薛宁打手势,随即吩咐司机后退。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小区,退到大街上。
牧马人越野停下,顾旭白将车门打开一条缝,左右看了看谨慎下车。
两车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薛宁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心慌的感觉更甚,艰难的开门下去。
被安楠开枪打中胳膊的时候,她都没这么慌过,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顾旭白靠近过来的刹那,薛宁眼尖的留意到经过一旁的车车窗后有枪口露出,大脑一片空白的将他扑倒。
进入别墅试图暗杀的人不止想要自己的命,还想杀了顾旭白……薛宁面无表情的趴在病床上,受伤的左手悬空垂在床边,牙关咬紧,汗水淋漓的看着白色的地面。
只差一秒,子弹打中的地方,就有可能是顾旭白的头!
虽然穿着防弹衣,被打中的地方还是疼的她直抽抽,撑了一会,心有余悸的闭上眼。
所幸,对方的车速很快,子弹的准头不是很高,仅仅打中她的后背。就是左手手臂缝针的地方全部裂开,必须重新缝合。
打完麻药,余光见顾旭白换了一身白大褂,跟在邵修筠身后进来,目的明确地站到距离她很近的地方,目光沉沉的望过来。
薛宁松开抿紧的唇,意识有些模糊的仰起头。“眼睛怎么样?”
“问题不大,休息两天就差不多了。”顾旭白过去,伸手捏了下她的下巴。“手术很快就结束,修筠说不是很严重。出院后住到沈颢那边去,伤好之前,不回锦湖了。”
“你呢?”薛宁抽了口凉气,眉头无意识皱起。麻药开始起效,但她还是很疼,疼的想杀人。
顾旭白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拇指竖起,从她的下巴滑过去,落到她微微泛白的嘴上。“很疼?”
薛宁侧眸,看着邵修筠有条不紊的做着手术准备工作,眉头皱的更深。“疼死了。”
“一会就好。”顾旭白矮下身子,慢慢蹲下去,仔细帮她把落下的发丝捋到耳后。“我陪着你。”
邵修筠嫌弃蹙眉,抬脚踢了顾旭白一下,示意他让开。又不是生孩子,一个小小的外科手术罢了,至于寸步不离么!
薛宁醒来,人已经在病房里。睁眼见顾旭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下意识的闷哼出声。
半边身子都在疼,还必须得趴着,心脏被压迫的特别难受。
顾旭白挪了下位置,伸手捧起她的脸,嗓音发哑:“感觉怎么样?”
偷袭别墅的人抓到了两个,剩下的那个伤了左腿,警方已经在全城围捕,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安排在别墅保护她的保镖,伤了好几个,若不是沈颢及时出现,他们有可能都过不了今晚。
“死不了。”薛宁扯了扯唇角。“想起来。”
顾旭白抿着唇角,起身慢慢的把她翻过来,调整好床头的高度,让她侧着躺。“疼了告诉我。”
薛宁眨了眨眼,发现自己除了腿能动,上半身到处是补丁,眉头习惯性蹙起。“顾旭白,我好疼。”
顾旭白敛眉,缓缓倾身,动作很轻的吻她。
在军总院住了三天,考虑到医院不方便安排保镖过来太多,天黑后顾旭白调了辆车,送薛宁去沈颢那。
霓虹斑斓,耀眼的光线如流水般划过挡风玻璃,明明灭灭照亮狭小的车厢。
薛宁靠着副驾座的椅背,歪着脑袋,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路况。
这次暗杀,不管是八爷等人警告自己,还是齐博远有意一箭双雕,目的都是一样的——要她死!
唯一让她觉得欣慰的是,她和顾旭白都还活着。
那天手术后醒来,薛宁仔细回忆了一遍唐君诚跟她说过的话,感觉略复杂。八爷喝高吹牛的内容是真的,齐博远就是上家。至于他身后有没有人保驾护航,顾旭白肯定清楚。
跟他牵扯越深,她越矛盾。她不想做选择题。
路上,薛宁留意到顾旭白频频按着太阳穴,眼神黯了黯,进入房间随即把从邵修筠那拿来的眼罩翻出来,让他自己戴上。
休息片刻,薛宁握着他的手进了浴室,抬头的瞬间唇角下意识扬起。“二哥?”
“唔”顾旭白慢条斯理的解开衬衫的扣子。“在笑什么。”
“没。”薛宁眼底的笑意渐深,等他把衬衫脱了随即贴过去。“我疼死了。”
顾旭白低头,双手慢悠悠的抬起,把眼罩摘了。“我还看得见。”
“可邵郎中说,眼科那边的诊断结果表明,这种情况再反复的话,你就会永远都看不见。”薛宁的右手一点点举高,迟疑落到他眯起的眼睛上,脸色倏然变得凝重。“真看不见了,你会不会觉得遗憾。”
顾旭白摇头,捉住她的手慢慢帮她把衣服脱了,她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很臭……
沈颢公司训练场的安防级别很高,薛宁之前被顾旭白送过来,都没搞清楚具体的方位。
这次虽然了解,但是从进门开始那一道又一道的身份验证手续,和无处不在的监控,就是苍蝇都飞不进来,何况是人。
薛宁的后背已经疼的没那么明显,手臂也在渐渐恢复,站在窗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听到顾旭白起床的声音,随即转身。“二哥。”
“过来。”顾旭白朝她伸出手,那双眼黑黢黢的,却没有任何的神采。“给修筠去个电话,让他联系下眼科的医生。”
薛宁蹙着眉过去,径自坐到他腿上,搂住他的脖子深深凝视他的眼。“又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