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左乔第一次坐海盗船,以前和朋友到这种游乐园来她顶多玩玩旋转木马什么的,这次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陈暮寒倒是很兴奋,拉着左乔坐到了最后一排,据说那个位置下坠的时候失重感最强烈。
左乔紧张得很,双手紧紧抓着面前的横杆,手心里都是汗。陈暮寒指着安全栏对她说:“放心,很安全的。”左乔心想我知道啊,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看着一排一排检查安全措施的工作人员,浮起一种现在要求下去的冲动。
陈暮寒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道:“害怕就下去吧!”说着就要扒拉安全护栏。话虽如此说,原来亮晶晶的凤眸却黯淡不少。
看着他,左乔顿时升起一股“千金难买他一笑”的豪情,拍拍他的脑袋,大声道:“来吧!谁怕谁小狗!”
话音未落,机器就启动了。尾音顿时变成了惊恐地“啊”,失重的感觉真的太恐怖,心脏一直悬在半空中,幸好只是一瞬,接着又是漫长向上攀爬的过程。
左乔这才睁开眼睛,逆着风对陈暮寒说:“你害怕要喊出来呀,不然容易有心理阴影。”
“我不觉得害怕呀!挺好玩的!”陈暮寒笑着说,小脸上满是兴奋。他双手高举着,像拥抱着天空似的。
左乔还没说什么,他们就又开始下坠了。她只来得及抓住扶手,就被巨大的恐惧包围了。
下来的时候,左乔双腿发软,嗓子都叫哑了。一看手表,时间才过了三分钟,她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在上面真是度秒如年。
直到被陈暮寒扶着坐在路边的木椅上的时候,左乔心脏还嘭嘭跳个不停,胃里也翻山倒海的。还好这时候的游乐园还不流行联票,都是玩一个项目买一个项目的票。接下来她只需要旁观就行,既省事又省钱。
打定了主意,她对一直兴奋地左右张望的陈暮寒说:“敢不敢去玩跳楼机啊?”
“不是我敢不敢,”陈暮寒凤眼一挑,“是你敢不敢啊?”
左乔看看高耸入云的跳楼机,心想自己即使自杀也绝不会跳楼的,自由落体的那几秒该有多恐怖啊!她笑着对陈暮寒说:“你敢就行,我在下面看着你。”
陈暮寒嘟着嘴说:“那多没意思啊!”
左乔指指上面尖叫的人群:“不是有一圈的人陪着你嘛,你就饶了我这条小命吧!再来真的要吐了。”
陈暮寒“噗嗤”笑了,看她实在玩不了了,才小跑着去排队,跑了半截又回过头来喊道:“你要一直看着我哦!”
左乔笑着点了点头。她就这么看着陈暮寒快乐地玩完跳楼机又完了一次海盗船,期间陈暮寒还屈尊降贵地陪她完了一次碰碰车,看着周围一群只到她腰部的孩子,左乔真有一种羞耻play的感觉。不过转头再看看陈暮寒喜气洋洋的笑脸,又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黄昏时刻,晚风吹来丝丝寒意,他们才打道回府。路上,陈暮寒一直紧紧抓着左乔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
手心里的小手干燥温热,象征着主人健康而富有生命力。左乔心里开出了花,她轻咳一声,才佯装平静地问道:“今天开心吗?”
陈暮寒点点头,脸颊上兴奋的红晕还没消褪。
左乔为他理理头发,刚刚在跳楼机上就已经被吹回了“朝天竖”的样子,宠爱地说:“那我们下次还来。”
“下次是什么时候呢?”陈暮寒一脸似笑非笑,“你在这里不是过一天算一天吗?”
是啊!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以待到几时。这次回来,左乔发现陈暮寒真的成熟了好多,原来磨难会让一个人成长得那样快,希望这一次他的肩膀可以受住更大的风雨,像江边的芦苇一样,可以弯腰,却百折不挠。
晚上,眼瞅着陈暮寒睡着了,左乔去客厅给于东梦打了电话。
电话刚一拨通,就传来了于东梦小心翼翼地声音:“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左乔,我想跟您谈谈暮寒的事。”
“暮寒怎么了?”于东梦像是怕惊到什么一样,声音低极了,“您没有时间带他了吗?那星期一放学后让他回家来吧。”
“不是的,”左乔冷冷地说,“我发现了暮寒身上的伤了,您如果不准备采取什么措施的话,我就要报警了。”对于东梦这种人,必须要推着她才会走。
“求您不要,”于东梦似乎激动起来,但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法院会剥夺我们的抚养权的。”
“您认为您还适合抚养暮寒吗?”左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冷酷,“他妈妈要是看到那些伤口,怕是会死不瞑目的。”
“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于东梦哽咽着,“从暮寒到我家那天前,我就把他当做我的亲生孩子。我觉得是我没能保住的那个孩子托生到别人家现在又回来了。把他带走就像是在剜我身上的肉啊!”
“是吗?”左乔讽刺一笑,“您会让您亲生的孩子天天挨打?”
“我没有办法啊,”于东梦小声抽泣着,“我一提离婚,他就上我单位闹。我还要工作啊,没有工资,我们家靠什么生活?”
“那就让他没法闹!”左乔坚决地说,“你带着暮寒去验伤,告他故意伤害,让他坐牢!只要你给一句准话,我就帮你找律师。”
“可,我,我……”于东梦吞吐了半天就是没有答应。
“他都这样了,你对他还有感情?”左乔简直无法理解。难道这时候感情还没有消灭吗,非要再被折磨个十几年?
“你让我再想想,再想想……”于东梦颤抖着挂了电话。
“她不是还有感情,是抹不开面子。”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
左乔循声望去,陈暮寒光着脚丫子,只穿着睡衣站在门口。
“快穿上鞋!”左乔一瞪眼,“这么想生病?”
陈暮寒吐吐舌头,乖乖地穿好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左乔点点他的额头,训道:“晚上不好好睡觉,偷听大人说话!小心不长个儿!”
“那你干嘛老是在我睡觉的时候说话呢?”陈暮寒一撇嘴,有些委屈地说。
“因为你是小孩子!我说的是大人的话题!”左乔理直气壮地说。
“但我知道的比你多!”陈暮寒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问,“你知道母亲为什么老是不肯离婚吗?”
“为什么?”这个左乔是真好奇了,是什么让一个女人忍受家暴十几年,然后还养着那个男人,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爱?
陈暮寒用食指点点脸颊,轻蔑地说:“是因为面子,是因为过不去自己那关。”
“什么面子?”左乔皱皱眉,这年代对离婚已经很宽容了,像于东梦这种情况,人家只会同情她,不存在受人白眼之类的问题啊,又不是她出轨。
陈暮寒道:“她当年是和杜续男私奔的.。”
左乔吃了一惊,于东梦看起来挺保守的啊。没想到还有这种为爱不顾一切的时候?
“她以前谈了个对象,都谈了五六年了,家里也谈婚论嫁了。这时候,她却认识了杜续男,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她就把原来那个对象甩了,准备跟杜续男结婚。外公外婆肯定不同意啊!原来的对象工作好,家庭背景也好,又是独子。杜续男呢?兄弟七个,说好听点是在创业,说难听点就是没有工作,要是你会选择谁?”
“就是因为家里不同意,她就私奔了?”这也太冲动了,不同意也可以争取同意啊,杜续男如果真的爱于东梦,就不会让她夹在父母和自己之间为难了。父母总是希望孩子好的,杜续男要是真的充满诚意,于东梦又很坚决的话,时间长了一般都是会同意的。
“还不止这些呢,”陈暮寒接着说,“她那时候已经怀了第一个对象的孩子,为了和杜续男在一起,她偷偷把孩子流了,从此才不孕的。”
左乔此时真是震惊极了!于东梦看着柔柔弱弱的,没想到也有那样狠心的时候,她现在要有当时的一般果决,也不会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是在赎罪呢!”陈暮寒嘲讽地说。
所以拉着陈暮寒一起赎罪?左乔这下子真对于东梦的印象差到了极点,结婚之际琵琶别抱,是不忠;不管父母私奔,是不孝;和前对象没有感情还婚前怀孕,是不贞;拉着陈暮寒一起受苦,是不义……想到自己曾经把陈暮寒托付给了这样的人,左乔一阵发寒。如果这次再找不到合适的人,找一个合适的孤儿院也比这种母亲强啊。她之前已经把济溪天主孤儿院的举报信递了出去,如果顺利的话,在她走之前应该会被取缔吧,到时候就算于东梦失去了抚养权,陈暮寒也只会被送到建安孤儿院。建安孤儿院的口碑倒是一直很好,几十年来从没出过丑闻。
左乔摸摸陈暮寒冰凉的脸颊,道:“于东梦对你好吗?”
“不坏吧,”陈暮寒耸耸肩,“但她不是喜欢我,换了别的孩子她也会那样对他的,她只是想补偿那个失去的孩子罢了。”无力保护,在能力范围内尽量体贴。
左乔一阵心疼,她把陈暮寒搂到怀里,怜爱地说:“你个小家伙,说话倒是跟大人似的,谁教你的?”
陈暮寒往她怀里拱了拱:“有些事,就算我不想知道,也总会有人喋喋不休地告诉我。”
“哎,”左乔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张老师也看走眼了。”
“张叔叔很好很好的,”陈暮寒突然直起身来,水汪汪的眼睛看向左乔,“明天我们去看看他吧?”
想到张斌,左乔心里就说不出的失落和难过,她的眼睛染上水雾,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