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医生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医术倒不错,不仅懂西方的手术,还有中国的药理知识。
自她醒了,每晚那医生都会过来看看她的病。
不过不是为她背后的伤换药,而只是帮她摸了摸脉,就走了。
这一点,倒有些奇怪。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她身体不好,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帮她调理。
每次医生来时,不仅林冬,林爷爷也会跟着医生一起过来,看样子,是很不放心的。
医生站起身,夏天收回手,满脸淡然,像是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健康如何。
对比她的淡漠,林爷爷和林冬显然就紧张多了。
“如何?”
医生抬手示意出去说,林爷爷率先跟了出去。
夏天躺在床上,目光沉静。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除了有些无力和虚弱,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多久,房门再次被推开,林冬脚步轻轻。
“怎么还没睡?”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那个睁着大眼,呆滞的不知在想着什么的人,声音轻柔,与平时的他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夏天慢慢的眨了下眼:“睡不着。”
林冬伸出手,为她掖了掖被角,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终是问道:“你……真的不愿回去吗?”
夏天心口一抽,一阵阵的钝痛再次传来。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笑,但那笑,却比哭还苦涩。
“怎么,嫌我烦了?”
林冬静静的看着她,无奈的叹息:“你知道我不是。”
夏天眯起眼睛笑,眼中却是犹如死水般平静。
她仍旧看着精美的天花板,那从骨子里透出的脆弱,让林冬心里很不好受。
夏天这伤一养就是半个多月,后背的伤堪堪愈合,但是那伤疤却不是那么容易就好全的。
还有一个多月,便快要过年了。
不知不觉,从学校里出来,都快两年了。
这两年里,所有的经历都像是一场梦,唯有那痛,深刻入骨。
每每想起,就会更痛上一分,就像有人用刀子在她心上割着,一刀又一刀。
在林家的这些日子,她每天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吃吃睡睡,不知不觉,竟胖了不少,还越发懒了,经常窝在沙发上,一窝就是半天,都不想动一下。
因为天冷,每顿饭都是林爷爷吩咐的仆人端到她面前的,时间一长,她总会觉得闷得慌。
挥手让仆人将饭菜端走,她起身径直朝楼下走。
门刚被拉开,微微的凉气让她有点不适应。
走下楼,林爷爷看到她出门有些惊讶。
林冬更是直接迎了上来:“天冷,你怎么出来了?”
看到他们一个两个紧张的样子,夏天有些好笑,却笑不出来。
“不过一点小伤而已,不用把我当花一样娇弱,每次都在房里吃饭,一个人有些闷的慌。”
她说着,走到饭桌前,只是当闻到扑鼻的饭香时,她竟没有向往常一样的饥肠辘辘,反而有些反感。
夏天皱皱眉,气味不停钻进她的鼻子,看着满桌子的油腻,她的胃子突然开始一阵翻滚。
“唔……”
她捂住嘴,抵不住胃子的抽搐。
林冬眼疾手快的拿过一个碗,夏天接过低头干呕。
背上有只大手,在轻轻的为她顺着气。
“人呢,快把这些菜撤走。”
林爷爷赶紧喊来仆人将桌子清空,油腻的气味消失,夏天终于觉得好一点了。
抚着胸口喘息,夏天好不容易才压下去那阵恶心感。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受了凉吗?
“好点了么?”
林冬轻抚她的后背,关心的问。
夏天点点头:“没事了。”
她没看见,林冬望向林爷爷那抹晦暗不明的一眼。
晚上的时候,夏天怕再冻到,老实的窝在房里没有出门。
然而,当仆人将晚饭端进来,油腻的香味飘入她的鼻息,她竟又觉得难受了。
“呕……”
她下意识的抓过垃圾桶,脸色煞白。
仆人吓坏了,赶紧出去告诉林爷爷,脚步匆匆而来,林冬扶起趴在床边的夏天。
“咳咳……”
吐了一会,夏天只觉浑身更加无力,懒懒的躺在林冬的怀里。
“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联想这些天他们的怪异之处,夏天直觉他们肯定瞒了她什么事,她不是傻子,有些事能感觉出来的。
她抓着他的手,固执的要一个答案。
林冬皱着眉, 挥手让仆人们都退下。
他揽着她,眼眸里尽是心疼:“小妹,你怀孕了……”
夏天瞪大眼,手中的力量不由自主的捏紧了他。
“你……说什么?”
她艰难的出声,神色呆滞。
林冬最怕看到她这幅样子,更紧的搂了搂她。
“小妹,你别这样。”
“你说什么?”
她没有理会他的担忧,只是喃喃重复着。
林冬轻叹,幽幽的飘出一句话,一句话对夏天来说,无疑是打击沉重的话。
“你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
手,蓦的松了。
夏天一寸寸的移下视线,看着有些微微隆起的小腹。
是啊,她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蠢。
她还以为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自己发胖了,还以为自己的懒散只是太过虚弱。
甚至中午,她闻到油腻的气味,干呕难受是因为受了凉。
一月,冬季最寒冷的一个月,即便没有风雪,外面的风景,也是一片萧索,冰霜铮亮。
夏天坐在秋千上,望着远方的天空,是一片清冷的颜色。
林冬站在她的旁边,他以为当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会发狂,会不顾一切,但是他没想到。
当震惊过后,却是这样的平静,平静的更像失了魂魄。
“小妹……”
他有些担心的唤了她一声,与其看着她沉默,他倒宁愿她做出一些反应,哪怕是大闹一场。
夏天眨了眨眼,自她从昏迷中醒来,大多数,她都是沉默的,不哭不闹不说话,往往这样的沉默,才最让人担心。
她慢慢的伸出手,轻抚上隆起的小腹。
这里面的,是宫离墨的孩子。
曾经,她是对它是那么的期待。
然而如今……
这是老天的玩笑吗?
老天爷,你缘何对我如此残忍……
夏天想哭,却哭不出来。
“哥,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缓缓的开口,声音沙哑压抑,尽是酸楚。
“你……可想好了吗?”
夏天点点头,平静的眼眸里,只有坚定。
她想了一整夜,犹豫了一整夜,更痛了一整夜。
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留下,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尚未出生的它,都是不公平的。
它的出生,注定不会幸福。
孩子,不要怪妈妈不给你活着的权利。
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你不该成为我的孩子,我没有能力做你的妈妈,没有能力给你幸福快乐的人生。
我相信,你会投给一个好人家。
你未来的新爸爸妈妈,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你会过的很幸福的。
自夏天决定了堕胎,林冬就问医生给她要了药,显然是早已准备好,只看她的选择。
她不愿做手术,选择了最痛苦的药流。
虽然已过了最好的药流时间,但她还是坚持如此。
夏天从林冬手里接过药,仔仔细细的看着它。
就是手心里这么一枚普通的药丸,便能结束了她孩子的生命。
风呼呼的吹着,吹起她的发丝,心,在这冷风中竟慢慢变得平静,或许是吹冷了,就连心跳,都变得微乎其微,快要感觉不到了……
她终是举起手,将药丸移到嘴边,她的另一只手,正轻柔的抚摸着微凸的小腹。
孩子,就让妈妈陪你一起痛可好?
妈妈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妈妈陪你一起承担这一切。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
一滴泪,顺着她仰起的头,缓缓滑过眼角,凝聚了所有的痛。
就在她张开嘴将要吃下那片堕胎药时,仿佛是回应般,手掌下的肚皮突然动了动。
夏天僵住了,眼睛蓦的睁大。
“怎么了?”
林冬看出她的怔愣,蹲下身,担心的看着她。
夏天屏住呼吸,仔细的感受着它的存在。
像是应了她的试探,手掌下又是一跳,让她清清楚楚的感到它活泼的生命,顽强的存在着。
夏天低下头,手中举着的药,却生生顿住。
她看着依旧在一跳一跳的肚皮,一种莫名的情感,充斥了她的内心。
林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瞪大了眼,神色里,全是骇然。
“它它它它在动!”
他傻兮兮的说,手指还不由自主的伸出,直指着夏天的小腹。
夏天不禁摸了摸小腹,动作温柔,嘴角,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
虽然苦涩,却难得的终于有了几分喜悦。
看着手中的药,夏天再次陷入了挣扎中。
林冬知道她的不忍,忍不住劝说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该觉得自己给不了它幸福就剥夺它生的权利,看,它希望自己能来到这个世上。”
夏天抬起头,在他的面前,双眼渐渐模糊,她轻抖着唇瓣,有些无助,有些脆弱。
“哥……”
林冬叹息着,伸手揽她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