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白叶因为程夫人的反应而抬头看过去,两个人只简单的对视了一瞬间,就猜测出了彼此心中所想。程夫人对白叶微微点了下头,这才回头看向太后。
“太后翻新,臣妇虽然糊涂了这么些年,然而此时心中却是再明白不过。”
这话终于让太后变了颜色,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没有楚容若和楚少戈两人在,竟然还是拿白叶无能为力。她怒视程夫人,半响却是颓然坐了回去,沉声道:“纵然如此,此事也当由钦天监调查清楚才是。白叶,也当配合调查,不得离京。”
白叶叩首谢恩,太后摆手道:“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去吧。”
程夫人是半分留恋都没有,转身就径直出去,等着白叶出去才见到她等在一侧。
“程夫人,之前在殿中,多谢您仗义执言。”白叶屈膝行礼,低声道谢。程夫人见她这般沉稳的模样,不由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只道:“我虽然是帮你,却是为了行歌。行歌是我的儿子,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让他沦为被人作伐的工具!”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越发的阴沉了,白叶见状却只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没有出言安抚。所幸程夫人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只略微顿了下,脸上的阴郁就散去了大半,她转而看向陆巡,道:“陆大人,不知道可方便我去见一见行歌?”
“实际上,程夫人纵然不提起,我也是要请程夫人一同过去确认的。”陆巡看了一眼白叶,这才道:“程夫人,这边请。”
钦天监就在宫城东南角,一座三层的观星高塔平日里不会有多少人注意,如今走近了白叶才察觉这塔楼的独特之处。她看着那上面的纹路,不由露出了些许喜爱之意。这般细致的雕刻,那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图谱,实在是让她喜爱。
陆巡一直都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见她目露喜爱却没有多言语,只把人引入了塔楼一侧的房中。
“程夫人请随我来吧。”他安顿了白叶,转而才准备带着程夫人去见程行歌。白叶微微扬眉,道:“难不成,我还不能跟着一同见程行歌吗?”她说着眉头蹙起,“程行歌大病初愈,如今又在钦天监被用种种手段磋磨,我这个当大夫的难道不能一同去见见他?”
说她用什么鬼神手段,她是没有半分的心虚的。然而,若是单纯只论程行歌的“借尸还魂”,白叶却是心中没底。她自信程行歌不会傻到真的承认自己是借尸还魂,这种时代背景之下,他若真的承认了,等待他的就只有火刑又或者是沉塘了。
只这样她却还是不放心,她还想亲自见一见程行歌,看能否找出太后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缘由来。
陆巡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难得露出了片刻愣怔的神色,然后才舒了一口气道:“只想来程夫人与程行歌有不少话要说,云林乡郡在旁,怕是会有所影响。”
他虽然不相信“恶鬼夺舍”的无稽之谈,然而依着他一板一眼的性格,该做的事情却是半分都不会差的。也正是因此,太后才放心把这件事情交由他来处置。
鬼神之说,素来都是空穴来风的,只要煽风点火的水准够,越是陆巡这般较真的性子就越是好利用。
白叶听得陆巡这般回话却也不恼,只沉静如水一般道:“既然如此,我在旁等着可好?程夫人与程少爷见面之时,我就在旁边候着,甚至于可以不露面,如何?”
“云林乡郡这般……”陆巡微微皱眉,心中升起些许的怀疑。白叶这般非要见着程行歌一面,究竟是为何?
白叶却是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只扬眉等待着陆巡的回答。
陆巡迟疑片刻,这才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委屈乡郡,在一旁侧间等待了。”白叶闻言立刻跟上,绕过了大半个钦天监到了后面寂静的后院,这才被陆巡给请去了一侧的偏间。
陆巡虽然刻板,却也刻板的可爱。白叶毕竟不是囚犯,她只是配合调查罢了。因此,白叶坐下不过片刻陆巡就亲自送上了茶水。“乡郡尝尝看,虽然不如皇上亲自赏赐端王殿下的雀舌,这茶却也算是黄峰之中的极品了。”
白叶看了他一眼,端过茶水轻轻抿了口,这才道:“我对茶不是太懂,只这怎么也不像是黄峰吧?”医者讲究品药闻香,茶叶一道白叶虽未刻意钻研过,然而凭着原本就敏锐的嗅觉和味觉,却是能够分辨出几种茶叶的不懂,“陆大人这是钦天监的人以假充真不成?”
陆巡放下茶杯,看了眼白叶。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借尸还魂的事情,若真有,那枉死的冤魂那般多,怎么就偏偏只有这么一个程行歌呢?”他沉声道:“不说旁出,只京中,每日将死之人也不少……因此,此事我是万万不信的。”
白叶听得他这般说却是没有放松,只眉头微蹙,半响才缓缓道:“然而,陆大人依然怀疑我?”想起之前识破这茶水的问题之后,脱口而出的话,她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些,眉宇之间出现了一道淡淡的纹路,神色间却是带着审视看向陆巡。
就连着白叶都没有意识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与楚容若有几分相似。
陆巡却是莫名有种面对楚容若时的感觉,只这感觉一闪即逝,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甚至不由想起了那些端王倾心白叶这样的流言蜚语,以为自己是受此影响,才会有之前那种荒唐的念头。白叶再不同寻常,也无法与端王殿下相比不是?
他把心中那一瞬间荒谬的念头甩了出去,就听到白叶道:“原来是这样。”
陆巡下意识问了一句,“云林乡郡想到了什么?”
“陆大人故意用了这茶假冒黄峰,为的就是想要说,如今的程行歌纵然不是借尸还魂,也当是旁人假冒顶替的。甚至于,你还怀疑这其中是我做了手脚,毕竟当时程行歌被医治的时候,程家上下都在外面不得入内。”
陆巡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叶会把事情挑明,此时却是不好承认这点。毕竟,当时虽然程家的人不在屋中,那屋中却也并非只有白叶和程行歌两人。那里面还有一位名满天下的神医张远霖,还有定国公的外孙明岽。只这两人,就足以有分量证明白叶的无辜了。
反过来说,纵然是借尸还魂这样的无稽之谈,只怕有这两人作证最终也绝对不会是白叶用了旁门邪路的法子,让恶鬼占据了程行歌的身体。更别提,当时那外面还坐着端王呢。
陆巡只觉得脑袋都大了,越是这般想下去,就越是觉得太后死死要紧这点并非是关心程行歌,而是泄私愤。可是,太后和白叶又有什么冤仇不成?
总不该是因为白叶救活了原本没救的程行歌吧?
一时间,陆巡的想法竟然微妙的跟白叶重合在了一起。
只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下去,因为隔壁传来了动静,程行歌被带了过来。他见着程夫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娘啊,他们还要把我关多久?这皇宫里钦天监的饭菜实在太难吃了,要不然就是胡一层油,要不然就是煮过了头,再这么待下去,我怕我都要被饿死了!”
这般不着调的话……
白叶微微抿了下唇,神色间带着难言的冷漠。
活该程行歌被人抓住小尾巴,落得如今这般田地。
偏偏隔壁的程夫人就吃这一套,立刻心疼地叫道:“我的儿啊!”白叶算是明白,为何原本的程行歌纨绔到京中的纨绔子弟都不待见他了。
而这个时候,楚容若却并不在宫中,他甚至不在京中,而是从京城南门离去,朝着东南方向的通州疾行。原本要入宫的他此时神色阴沉得仿佛能够滴下水来一般,让跟在一侧的陈舸不由闭嘴连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楚容若却是一路一言不发,只策马疾行。他心中一直记挂着白叶,然而想起得来的那个消息,却又不得离京前去处理。如今事情了解,算算时间白叶再慢只怕也入宫有些时候了。
一路快马到了城门口,见着守门的城门兵冲了出来,楚容若这才呵斥道:“本王有急事入宫,谁敢拦我!”
他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冷冽的声音虽然不显尖锐却是让那些冲上来的城门兵顿住了。一旁陈舸见状立刻大声道:“端王殿下回京,还不快快开门!”
竟然是端王?
城门兵自然知道之前楚容若匆匆出京的事情,因此连忙大开城门,看着楚容若一系墨蓝色的衣衫如同裹着一阵风一般入了城,这才偷偷出了一口气——“端王殿下这般焦急,难不成是有人造反了?”
说话这人声音不大,却也不算小,一时间听到的人面面相觑,半响才道:“才抓了一个瑞王多久,怎么可能还会有人造反,依着我看,说不得是边境又起战事……”
“也不对……”
城门兵们热烈地讨论着楚容若为何这般,却谁也不知道堂堂端王殿下这般却只是为了一个女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