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正在持续降着温，玻璃窗上起了一层浓浓的水雾。旅馆的被褥冰冷而又潮湿，许清冷的嘴唇发紫，她解开围巾，脱掉红色小棉袄，如蜷缩在床上，海子和衣躺在她的身边。
“你也把外套脱了吧！”
海子笨拙地脱下外套，两人钻到被窝里，顿时觉得暖和了许多。海子抱着许清如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他正在做梦，梦见回到了小时候的文家村，下了好大的一场雪，他和英子在雪地上堆雪人……
“你看着我的脸。”许清如摇醒了海子。窗帘拉上了，室内光线暗的很，看不出天亮了没有。
“天都还没亮了，看不见呀！”海子抽了一下他垫在许清如脖子下的胳膊，才发现早已经麻木了，用手掐了好几下都没有感觉。
许清如起身拉开窗帘，微微有几缕亮光射进了屋内，落拓在灰白的墙壁和被褥上，就像窗外上的一层霜。她索性连玻璃窗也打开了。一阵冷风迅速从推开的缝隙中钻到了屋内。
“傻瓜，不冷吗？”海子感觉冷风吹得他的头皮有些发麻，起身拉许清如。
“这么早同学们都还没有起床吧！”许清如披着她的小棉袄，挣开海子的手，站在窗边。
海子翻开手机，看了看时间，五点五十。“没人会这么早起来呢！”
“我们早点回去吧，免得让人看见不好！”许清如斜靠在窗边，回头看着海子，红润的脸色在清冷的晨风中倒变成了白皙的了。本来看起来让人觉得很脆弱，倒显得更坚强了。虽然她这么说，但是她并没有动。
“傻瓜，你靠着窗子小心感冒了！”海子起身穿衣服。
“想好去见我爸妈了吗？”许清如在窗台边拨弄着手机，虽然说话的口吻是漫不经心的，但是她认真的语气却暗示着她已经思量了许久。
“嗯，只要你带我去！”
“如果我爸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我努力让他们喜欢我就是了！”
“你说的，不能中途反悔！”许清如坐到床边，拉着海子的手，她的手冰凉的很。
两人趁早回到宿舍，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偶尔遇见一两个在草坪上苦读英语的学生，他们也没有空多看他们一眼。
早上海子给深圳那家公司回复了一封邮件，海子左思右想准备琢磨一下措辞，结果就写了一句话发了过去，这句话是“对不起，我不能去深圳工作！”海子原以为自己回复这封邮件的时候手会颤抖心里会舍不得，结果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像放弃了一件从不属于他的东西一样。
上午十一点钟，许清如给海子打来电话，告诉海子今天晚上去她家吃晚饭。海子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赶上架了的鸭子。
中午许清如带着海子去剪了头发。又给海子买了一件新大衣，海子那件冬衣还是大一上的买的，虽然没有破烂，但是早已经变了色，走的形，穿在身上也只能勉强御寒而已。穿这件衣服见她爸妈许清如心里没有一点底。所以她一咬牙给海子买了一件五六百元的大衣。对于穷学生而言，这笔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海子去学校澡堂洗了一个澡，又给皮鞋上了油，擦得程亮程亮。最后又去超市买了些水果。等两人准备妥当已经是下午三点。
两人搭公交车来到汉阳，再转了一趟车，最后在一个旧小区前下了车。海子终于看见许清如从小长大的地方。这个小区离市区有十多分钟车程，住的全是旁边这所中学的教职工、家属，许清如的爸爸就在这所中学教书。一条斜的单行车道从校门口弯向小区，路面有些坑洼，有几处水泥已经斑驳，暴露出了浑圆的石子。道路两边长满了高达的棕树和榕树，挡去了小道的大部分阳光。树干上，花坛边，散落着深深浅浅的苔藓。海子跟在许清如的身后，感觉这段路有了好久。海子这会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紧张害怕也没有用。已经走到她家门口了总不成就这样回去吧。海子只好一一将路边的景色收入眼底，好消磨他内心的焦躁不安。
最后许清如在一栋最靠里的小楼前停下了脚步。这是一栋六层楼二单元的小楼，沿袭着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建筑物的风格。门前的台阶因为年代久远，被过往的行人踩得黝黑发亮。小楼门口有两个花坛，里面种着芍药，月季叶子还未散尽。
海子站在门口举步不前。马上就要见许清如的父母了，海子恨不得这会天空中突然一道闪电劈了他，或者突然发生了地震将他埋在了碎石下，或者有一辆突入其来的车撞了他……总之，能让他逃过这一劫就好。
许清如回头给海子整理整理了头发和衣服，对海子说到，“你一进门，称呼我爸妈伯父伯母就行了，尽量少讲话，他们问你什么，我跟他们说就是了！”
海子突然从幻想中清醒过来，不会有什么天灾人祸来助他逃过这一劫。在二楼，许清如停下了，她按了按门铃，铁门应声而开。
一个中年女人，脸上正贴着面膜，把大门推开了，许清如喊了一声，“妈！”海子跟着喊了一声，“伯母，您好！”声音小的只有海子听得见。许清如踩了海子一脚，意思让他大声一点，但是海子愣愣地什么也没感觉到。
这个中年女人锐利的目光将海子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海子感觉就像坐火车时过安检一样。情节本来在海子的预料当中，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要放松，尽量展现出真实的自己，但是他还是茫然不知所措。这会海子只知道一步不离地跟在许清如的后面。
“爸呢？”
“你爸爸出去买菜还没回来呢！说好六点半过来吃晚饭的嘛，这会才五点过一点呢！”
海子将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许清如给海子倒了一杯水，瞪了海子一眼，意思海子反映太迟钝了。
两人在客厅嘀嘀咕咕了一会儿，许清如他妈从卫生间出来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摘掉了面膜，绾起了头发。海子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局促地和她打招呼，“伯母，您好！”许清如他妈长得和许清如简直是一模一样。许清如******岁数和海子他妈岁数相差无几，但是她妈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许清如的姐姐呢！她的脸保养的非常好，这会打着一层浅浅的粉霜显得更加年轻了，只有眼角处露出了几尾鱼尾纹彰显着岁月不饶。而海子他妈现在头发不知道白了多少根了，久经风吹日晒，早已经是满脸沧桑，在加上满脸的皱纹，让她看起来倒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了。想到这里，海子不禁心里一酸。不只是岁月催人老啊，生活的压力更加无情。
许清如他妈示意海子坐下。其实她也很好奇，能够打动自己女儿并能让她如此坚决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从海子进门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许清如他妈还没有看见海子有什么特别之处。海子他妈也是过来人，她自然知道能够打动少女芳心的少年无非两类，一类是长得帅，还很会耍酷。另一类是嘴巴特别甜，能说会道，特能逗女孩子开心。但是海子不属于这两类人中的任何一类，甚至有时候还显得有些呆愣，她不禁很纳闷，自己女儿到底看上了海子哪点了。
许清如他妈将海子家里的情况，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详细地问了一遍。许清如替海子一一做了回答，她摒去了许多细节，她跟着海子去过宜昌，还和海子在外面过夜的事一概没谈。
两母女一直谈到她爸爸回来。一个中年男人拧着两塑料袋的菜进了屋。许清如赶紧迎了过去，从她爸手里接过一个袋子，“爸爸，你买这么菜干什么？”海子紧跟在许清如身后，从她爸手里接过另一个袋子，笑着说到，“伯父，您好！”
许清如她爸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们。一手摸着许清如的头发，“乖女儿回家怎么能不多买些菜！”他看见站在许清如身后的海子，问到：“你就是文海吧！”
“嗯，我是文海，文章的文，大海的海！”
海子跟着许清如把菜拧进了厨房。等两人出了厨房，许清如她爸爸脱下了外套，穿上了围裙，一脸和善地对他们说到，“清如，你带文海四处看看，毕竟他第一次来我们家嘛！你们玩一会饭就好了！”许清如爸爸的随和让海子觉得非常亲近，海子也就没有先前那么拘谨了。
许清如带海子看了看她的卧室，她的卧室布置得非常整洁干净。靠里的墙上嵌着一个两层的书架，上面塞满了书，从《格林童话》一直到《瓦尔登湖》。其中舞蹈类的书籍占去了一大半。海子在书架下发现了一只锁着的柜子，他十分好奇里面藏着什么秘密，但是许清如就是不肯给他打开。最终许清如没有招架住海子的软磨硬泡，还是给打开了。柜子里面装的全是海子这些年海子送给许清如的礼物和写给她的信。就连海子送给她的一条手机小挂链，许清如也珍藏着在。
许清如的卧室正对着这所中学的操场，站在窗口可以清楚地看见操场上一群中学生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足球比赛。欢呼声，呐喊声，响彻着整个操场，使得海子和许清如在卧室里说话也变得非常吃力。
“你住在这，不觉得吵吗？”
“还好啦！以前住家里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钟，学校的喇叭就开始放进行曲催学生们做早操了，每天我都是这个时候起床读英语！说的这我还得感谢他们了，不然我还真担心考不上大学呢！”许清如嘿嘿笑到。
两人下了楼，许清如带海子在院子里看了看。这段斜路在快出小区的地方有一个拐角，他们在那里停了下来，“还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有阵子我不想上学，每次我爸爸送我去上学，我都躲在这里玩，有次不知道怎么被他我爸爸现了，就在这个地方，他一手提着我，另一只手狠狠打了我几巴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凶，当时吓得不轻啊！”海子听着许清如讲着陈年往事，笑到，“谁让你逃学，活该被打！”
“后来我妈妈告诉我那天晚上我爸爸趁我睡着了，他在我的房间偷偷哭了，他是后悔白天下手太重了！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被打呢！”
难怪你记忆这么深刻。海子不禁想起了他的父亲，转眼他父亲去世快四年多了，关于他父亲的很多细节海子怎么回忆也不能记得那么清楚了。
等到许清如爸爸打来电话喊他们吃饭，六点多一点。他们一进门，看见的是满满一桌子菜，海子跟着许清如坐在她的旁边。
许清如她爸爸拿了一瓶红酒，给海子倒了一杯，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给许清如他妈和许清如倒了两杯果汁。只见他满面笑容地说到，“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他顿了顿，转过身对许清如她妈说到，“首先值得庆祝的是咱们女儿终于长大了！”
这句话说得许清如面红耳赤。
许清如妈妈说到，“再大，也是我们的女儿！”
“那是那是！”一杯红酒他喝了一半，其他人也跟着喝了一半。
“其次值得庆祝的是文海第一次来我们家！我是打心里开心！以后欢迎你常来！虽然说你们在一起四年多了才告诉我们，但是我不生气。年轻人嘛，顾虑多是正常的！”许清如她爸这句话一出，许清如顿时滚出了两行眼泪。
“最后一杯！”他端起酒杯，径直来到海子旁边，慌得海子赶紧站了起来。“我相信你是真心对清如好的。如果你们有缘，最后真走到了一起，我很高兴以后你能喊我一声爸！如果以后你们没有在一起，希望你也别记恨！人一辈子会遭遇很多场爱情的，你们都还年轻！”海子心里被她爸这句话说得七上八下，一连说了好几个“嗯”！
等他们吃完晚饭，晚上九点多。两人来到车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说，我爸妈不会吃了你的！”许清如嘿嘿笑到。这会她心里特别舒畅，她和海子的地下恋情终于可以见阳光了。以后再也不用再瞒着她爸妈了，更不用担心他们会反对。
“你爸爸倒还好，就是你妈，估计有些不喜欢我！”海子也没想到。很多事情真正发生了，远远没有他想的那么难或者那么严重。
“哈哈，看你怕的，是我跟你，又不是我妈跟你！当初她选择我爸爸的时候，我外婆家里人都反对，嫌我爸爸一个穷教书的，最后他们还不是走到了一起，还不是有了我！”许清如这会是信心满满。
当然，海子也是有信心的。虽然海子今天是勉强过了关，但是眼下摆在海子面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他在武汉的工作还没有着落。深圳的那份工作既然决定不去了，现在也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今天许清如的心情真是好，之前种种的顾虑这会都不复存在了。男朋友不会离开自己去深圳了，爸妈又不反对她和海子的交往，并且自己在武汉也有了工作。可以说各方各面都随了她的意愿。她也知道海子还在为工作的事发愁，她安慰海子说到，“大不了我养着你呗！”
自从海子决定不去深圳了，许清如对海子好的简直令所有人嫉妒。以前是海子在她的宿舍楼下等她，现在常常是她早早地在海子楼下等海子。时不时还给海子送饭送水果，闲暇时间除了写毕业论文，就是给海子整理资料，投简历。
海子的几个室友得知海子不去深圳后，都骂海子傻。纷纷说道，“海子，以后你绝对会后悔的！”“海子，没有事业哪有爱情呢！”“海子，贫贱夫妻百事哀，即是她爸妈不反对，你们也很难走到最后的”……
海子的选择让许清如的室友们大跌眼镜。之前纷纷指责海子的人这会又都开始纷纷称赞海子。她们无一不对许清如表示羡慕，羡慕她找到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人。海子最终向她们证明了许清如的选择的是对的，让她先前因为沮丧低下的头终于能重新抬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