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做总比没事做让人更加的有安全感,所以就算是无所事事的坐着,但能拿到工资,也是对自己人生价值的一种肯定吧。
年轻人找工作,有几个是当作事业来做的,更不用说梦想了。不是我们不够坚持,只是现实最大的敌人就是梦想,二选一,谁让我们活在现实的庇护下呢。
一直都很安静的救助站今天早上却异常的热闹,甚至有一点的吵。我兴冲冲地跑到接待大厅,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一个瘦瘦的男孩正和科长在争执,看他的样子好像要动手打科长,可他的身材完全不足以给他打人的资本。
看那年轻人满脸怒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科长也满脸通红,气势一点都不弱,而这一点都不是他的风格。两个人就像在争斗的公鸡一般,可怎么看,那个年轻人都显得很滑稽。
这时,老尚走了过去,一把拉过了年轻人,一脸温和的笑意,把他拉出了大厅,到外面去谈话了。
我走进接待室,本以为科长一定是怒气冲冲的,没想到他竟然笑了,反而弄得我一脸的茫然。
“小商啊,有没有吓到你啊?”
“没,还好!”
“哈哈,做我们这的,有时候就会遇见这样的无赖,对他们,我们就要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说完他神秘的一笑。
这时,那个刚才和科长争吵的年轻人和老尚走了进来,年轻人把身份证从窗口外直接扔了进来,“随便开一个地方!”
我一脸的疑惑,原来救助者也是这么霸气的。
老尚在一边继续说着:“我们这里是救助站,只能提供一个临时的救助,最多也就是十天,而且在这里,你必须听我们的管理啊,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把这当宾馆,肯定是不行的。”
年轻人刚想反驳,老尚露出了他那无比灿烂的微笑,年轻人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送走了那个年轻人,我才了解到事情的整个经过,原来那个年轻人,昨晚来了以后,直接就说要在这住一个月,吃饭的时候,嫌弃伙食不好,必须要有大荤,然后就是问我们要钱,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得罪了,最后还叫嚣着自己刚刚从省救助站和里面的工作人员打完架过来的,谁他都不怕,所以科长就和他吵了起来。一般情况下,我们也不敢和别人吵,毕竟现在舆论那么厉害,不管有的没的,重要的是销量,我们不想成为别人赚钱的工具。
科长在那个年轻人走后,又回到了接待室。
“小商啊,你也是专业的,你说说收容遣送变救助,真的就好吗?你自己看看国家救助网上那些跑站的人,一个个就算上了黑名单,我们也一样要救助,纳税人的钱啊,难道就用来养这些不劳而获的人?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啊。”
刚说完,窗口又来了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比我还小,自称没有身份证,于是就让他摁了下指纹仪,结果网上跳出了他的信息,又是一个跑站的。
“跑站的啊?”科长一脸的苦笑。
那年轻人一脸的笑意,“最后一次了,准备回家了,现在跑站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以前还给钱的,现在都只给车票,车票上还盖章。”
“早就该回去了,小小年纪在外面瞎逛个什么啊!”科长加重了语气。
“是的是的,最后一次了,不好混啊!”
我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我们的社会中还有这样的一拨人的存在,他们和一般的救助对象不一样,正常人只是需要,而他们明明已经在骨子里放弃了尊严,可是却老是在嘴上不停地重复他们是多么的自尊自强自爱。
“你准备到哪边啊?我们这边是省内的县级救助站,出省的,一般都是直接开到省救助站,其他的也就南北两个方向,一站一站的救助。”
男孩摆出一脸无奈的样子,“就不能远一点嘛,我想去邻省。”
“那我给你开去省救助站的票。”说完,就准备开乘车凭证。
男孩刚要阻止我,可话到嘴边,欲言又止了。
“算了,省救助站就省救助站吧。你们这个省也真抠门的,我把这边的救助站都转了一个遍,全国很多地方的都去过了。你们邻省没有你们经济好,可人家都直接给钱的,就你们只给票。看来这一行真的做不下去了。”
我心里暗笑,“也许邻省的救助工作者更加有人文关怀吧,我们这比较死板,制度化的。”
他还在唧唧歪歪地抱怨着,我又看了一下他的信息,刚过十八岁,这样的孩子已经跑过那么多的救助站,未来,他的未来在哪里啊?面对他现在的这种不劳而获的心理,我真有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
午后,救助站又静悄悄的了,心里有点不痛快,特别不喜欢遇到不积极的人,讨厌把自己的不堪,归咎在外在的原因上,而不是自己的不努力。
天边飘来的乌云,把整个城市都给笼罩了起来,雨,转瞬即至。这是我来这里下的第一场雨,那么大,足以淋湿这个世界的一切。思绪开始变得慵懒起来,整个人被空气压榨到虚脱。
“喂,我们要救助!”
突然有三个大汉站在窗口,一下子把我从那阴柔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中。闷热,带着泥土的味道,然后就是他们身上的臭味,这样的季节,遇到这样的味道,太让人痛苦了。
“没听见啊,我们要救助!”那中间的人又重复了一遍。
“请问,你们有没有身份信息?”
“没有,只有献血证。”
说完,三张献血证放在了窗台上。
我拿过来一看,是真的,一脸诧异的又多看了他们一眼。
“这个行吗?”
“可以的,你们等一下,我做一下材料。”我赶紧说道。
“快点,我们想要洗个澡,外面全都湿了,会生病的。”
我控制不住地加快了速度,好像自己稍微慢一点,就是对他们的怠慢,毕竟他们可是义务献血的人啊,自己生活困难,可是还没有忘记帮助别人,不管过得多么不堪,都是值得尊重的。
材料做完后,就赶紧让保安给他们检查了一下,没有危险物品后,就让他们进屋里了。
他们进去后,保安问我,他们要住几天。
我告诉保安,他们刚献完血,住一晚,明天早上让他们走吧。
保安一脸诡异的笑,没有再说什么,我却一脸的不解,难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一直到下班,都没有人再过来,原本在办公室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来到接待厅,等待下班。
原本安静的接待厅,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科长询问我有没有什么人在站里,我就兴高采烈地告诉他,来了三个刚献过血的。
科长听后又笑了,“小商啊,这些人的话不能全信,他们也是老跑站的了,别看他们手上拿着献血证,其实他们只是在没办法的时候才去献血,然后以此为借口到我们这里来住一晚。我们这下面一个县,有全省最大的卖血黑中介,他们都是去那里卖血的。”
听后,我彻底傻了,人怎么可以这么复杂呢?和这些正常人比起来,我还真宁愿自己在精神病医院里,和那些精神残疾的人交流呢。
科长进去看了下那三个人,出来说:“就是他们三个,上次就来过,差点和保安打起来。既然已经住进来了,就让他们住吧,只要他们不惹事,明天一早就给他们车票,让他们离开。”
心里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的不开心,有些事就是这样,事与愿违,年轻人受不了这些,毕竟我们是满怀激情地去做事的。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什么是应该被打击的,我觉得应该是长者的世故,而不是年轻的激情。
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保安和一个背着小学生书包的中年人说笑着,科长他们一看那个人,也远远的叫他的名字。
“李柏林,你怎么又来了啊。”
“嘿嘿,我在附近打工,来要钱的,就住一晚,明天就走,我帮你们做事。”
“又住一晚,又来打工啊,又来要钱啊,你下次能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啊!”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米八的李柏林,腿不自觉地就弯曲了下去。
“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说着,他伸着一个指头,不停的强调着。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那你进去吧!”
“保证最后一次,下次我不来这里打工了,到市里找个工作,等过年了,回家的时候,再来问你们要一张汽车票啊!”说完,他逃一样的往站里面跑去。
看着他跑走的背影,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苦笑,也许太多了吧,无奈了。
回去的路上,我在想,从伊丽莎白时代的救助开始,福利性的救助活动,势必就会导致人的惰性,香港也有很多人,因为想要领取综援,而放弃工作,难道中国的救助,也是要走那一样的老路吗?
我们总是试着去尊重所有人,可救助本身就是一种对别人的同情,不管我们怎么高尚的去做,对受助者来说,都是需要去降低自己尊严的,可是尊严对于那些人来说真的重要吗?如果不,那我们还何必把这作为衡量他们的标准呢?
我曾经想过,就让这些需要救助的人,在救助站里完成一定的工作量,从而获得他们想要的救助资源。可是这在现在的中国来说,只会成为媒体谋取销量的工具而已。没有人再想把救助站推向风口浪尖了,所以,这一切的看不顺眼,注定是难以解决的。
那天下午的雨下得很大,我只有用这个理由,才能让自己接受,那天有那么多的跑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