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到海边，我想起了那人跳入海中为爱人捞起玫瑰的场景，那矫捷的身姿是我所不具有的。远处的海滩上，有一个人手掌冒着烈火舞来舞去。想必是发觉我在观看，那人赶紧扑灭火焰朝我望来。四目交接时，那人让我想起了爱人。我转身往回走，经过花店时突然决定去看看爱人现在住的房子，于是拐进小巷来到公寓楼，爬上楼道凭着直觉找到了爱人的房间。房间的门微开着，也许是爱人忘了锁门，我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走了进去。屋里的摆设和我想的一样，我迅速环顾搜寻，并没有发现爱人的身影。上次我改写的故事爱人已经收到被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地板上留有大片烧毁的褐色痕迹。我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把信封拆开细读那个故事。
“用大火烧了吧。”我盯着阳光下烧焦的地板，想象爱人幻化成了蝙蝠被烧死在铁桶里。
龙睁开双眼，刚毅的眼光穿过火焰注视着我。包裹全身的大火越烧越猛，爆裂开来倏的一声变成一把利剑钻入龙的身体又刺破龙的鳞甲向外窜。龙张开嘴，五彩的火光喷薄而出。
回到家时，龙已经在沙发上熟睡了，我拉上窗帘遮住刺目的烈日。龙的气息均匀，手上紧紧握着打火机。我坐在椅子上端详龙，发觉龙消瘦了许多，眼睛凹陷，四肢细小，整个人修长得像流动的溪水。行进队伍的脚步声震颤着窗户玻璃嘎啦作响，我起身掀起窗帘的一角窥视他们。队伍中间的一辆车跟随着队伍前行的速度缓慢行驶，车顶上捆绑一颗巨大的火球，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具尸体。人群此起彼伏地喊着口号，气势汹涌不可抵挡。龙张开双眼醒了，轻微咳嗽几声清清嗓子。我倒了杯冰水递给龙，龙喝完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旁边。龙的手和以前一样灼热。龙开始讲起被我赶出家门后的事，最近电视上播放的失踪案都与龙有关。龙就是凶手，那些人全被活活烧死。龙说自己的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希望我用大火将其烧死。
我离开爱人的房间用挂在门背后的钥匙锁好门，然后把钥匙扔进垃圾桶。行进队伍高亢的呐喊声尖锐刺耳。我猜想爱人已被恶人从这个世界彻底抹杀了。我吐出舌头探索空气中紧张的气息。跑下楼，我尽全力避开游行的队伍，钻进一条又一条的巷子，最终回到了家。我把拿回来的信连同沙发上的蛇皮一同装进了木盒子，再把木盒子扔进铁桶浇上汽油点燃，火焰熊熊燃烧，盒子裂开，蛇皮发着蓝色的光，倒映在我的鳞片上，我似乎听到了蝙蝠的惨叫。揉着太阳穴，我愈发相信大灾难的预言了。
所有被龙消灭的人都是自愿献身的，龙说最后一位受害者就在我们这栋公寓里。龙点燃那人时就想到了我，便在事情结束后闯进了我的屋里。龙想追求真正的生命的火焰，只有自我的消亡才能得到，于是希望我能协助完成。我不假思索就答应了龙的请求。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便疯狂地收集汽油，但是由于游行队伍的掠夺，汽油枯竭了，要收集到足够的数量就得赶在队伍的前面。我们沿着太阳的方向追赶队伍，好久都没能合眼，穿过了数不清的河流，终于在以后的某一天超过了游行的队伍抢在他们前面成功获得了足够的汽油。
火光温暖了屋子，我拿出手枪把玩着，兴致来时便把手枪卸了，慢慢擦拭每个零件，然后又重新组装好。我希望它发出的响声要像雷鸣能让我瞬间失聪。看着爱人的玫瑰飘入了大海，我奋身一跃跳入冰冷的海水中，海里的鱼儿在我的脚边游来游去。一条龙在远处的深水中嬉戏，姿态优美。我怕爱人等急了便踩着水浮出水面捞起玫瑰。海堤上站着一个人纹丝不动地注视着远处的海面，我顺着望去，刚刚看见的那条龙浮在水面上，我赶紧指点给爱人看。海水的咸味让我口渴，天空中的海鸟自由盘旋。爱人担心我着凉把我拉上岸，搀扶着我回家。我把枪小心翼翼收好，陷入沉思。
刺鼻的汽油味使我从睡梦中醒来，身体僵硬酸麻。龙的头枕在我的肚子上，我轻轻挪开从沙发上滑出来，站直伸展身体，眩晕马上袭来，眼前黑蒙蒙了几秒钟，黑暗中隐约显现出我的幻象。灿烂的阳光射进屋，房间亮堂起来。龙摇着头伸着懒腰。我们吃了点剩下的食物填饱肚子。龙在最后一名失踪者家里偷看过一封信，信里写着荒谬的故事，情节混乱不堪，里面用了龙和我的名字，尽管不知所云，但龙却十分喜欢。龙从信里推测出自己的命运，警告我小心那个在背后注视着我的人，死亡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临。我半信半疑，接着想到了以前寻找龙的时候在海边遇到的那注视我的人，仿佛那人也在寻找失去的东西，渐渐的我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和那人链接在一起，就像孪生的婴儿共同凝视这个世界。
火焰迸裂，烟雾缭绕，龙的身体逐渐萎缩变小，头和四肢都开始往退入躯干，血液刚一流出就瞬间蒸发。龙始终注视着我，叮嘱我小心背后的恶人，可是我转身却什么都没看见。
游行队伍不断强大，占领了越来越多的街道。我想尽办法避开众多的眼线，穿过堡垒，去海边散步。走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我欣赏者远处刚出海平面的一轮红日，微风轻抚着脸颊。我把玫瑰随手扔进海里，看着它向太阳的方向翻卷。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双手冒着火焰指向天空，像是什么秘密的仪式的开始。很久以后，当我扣响手枪，子弹穿过头骨时，这一幕景象就会浮现。我走进了游行的队伍，看着被绑在车上冒着火焰的尸体，希望到此为止，但内心身处的欲望阻止了我。我在人群中拼命挤出一条路，没有人注意到我。尸体上的火焰越窜越高，像一颗星星点缀着行进的队伍。风往哪边吹，人群就往哪边走，大灾难的预言使人群亢奋面露凶光。
隔了好久，我们聊得累了，开始沉默。阳光总能找到空隙钻进屋里。龙起身整理房间，把桌子移到墙边，把沙发推到门后，屋子中间变得宽阔。龙告诉我失踪者都是在屋里被烧死的，事后只需清理骨灰。龙又向我从头到尾演示了一遍，一切都进展顺利。我们打量四周，相视而笑。游行队伍呐喊声惊天动地。龙洗完澡擦干身体，一丝不挂盘坐在清理出来的地板上，身体修长鳞片闪亮，像一条打圈沉睡的蛇。龙示意一切准备就绪。我把汽油轻轻倒在龙的头上，汽油湿透了龙的头发顺流而下，接着我用干净的棉布把汽油擦满龙的全身，反复几遍后，龙的身体晶莹透亮。龙看着我手上的打火机，面露微笑，然后从我手中夺了过去，迅速点燃自己的头发。火焰滚滚而起布满龙的全身，烧焦的浓烟逼迫我后退一步，龙正襟危坐纹丝不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