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公路。
我找到了那条公路,油门踩上了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在暴雨中如电光般奔驰。
这条蜿蜒公路的尽头处,在一片雨幕之中,隐约泛出青白色的月光。我怀着忐忑的心情,不知道即将进入的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在这一切事件的中心地带,我能够找到希瑟吗?我隐隐怀疑,自己可能得不到答案。我不知道这种念头为何而来,然而它却像是一颗埋藏在内心里的种子般开始发芽生根。
柏油公路的两旁是茂密的北美红杉和短叶松,黑暗中的枝丫如同一张铁网,山丘起伏不平,这条公路仿佛在汹涌的海面上跌宕。几乎快到凌晨两点时,我才看到了出现在路边的巨大湖泊。
托卢卡湖如同一个巨大的深渊,深不见底,雨水顺着路边的下坡道流进湖里,黑色的湖面上隐隐有光芒闪动,那是稀薄的月光。弥漫的雾气被落雨扰乱,我想起了咖啡厅看到的那篇报道上的介绍:“……教众们信仰的红神,被称为谎言与迷雾之神……”
我有一种错觉,似乎弥漫在我和希瑟的生活中的迷雾,便是从这片雾泽里飘荡而来,它们是所谓的“迷雾之神”的复仇化身吗?
公路顺着托卢卡湖畔一直延伸,落雨在湖面激起巨大的喧哗声,就像一头巨兽的鼻鼾。湖面上的雾弥漫到了公路上,前车灯照射的可视距离缩短了,在这种情况下猛踩油门相当危险,虽然我心急如焚,但为了安全着想,也不得不降低了车速。
我打开纸烟盒,抖出最后一支烟,叼在嘴里,就在我摸打火机时,却突然听见了一个古怪的声音。这个声音在雨中如此凄哀,好似呜咽哭声,我下意识地以为是风声,然而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个声音似乎越来越近,我循声望去,奇怪的声音居然是从湖中发出的,看样子是在湖的上空有什么古怪。
听着这样的声音,我的后脊发寒,不由将车速放慢,想要探个究竟。可是,当我瞪大眼睛去看声音的源头时,却看见夜幕中闪烁着一片红光,晃动着朝我来了。
我暗道不好,猛踩油门,汽车的加速性能很好,碾过满地积雨,溅起的水花在前车灯的光束中跳动。我回头去看,那些红光居然也在加速一般,丝毫没有被甩下。
我一边盯着那些异物,一边又要注意前面的路况,却发现前方的路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深邃可怕的黑影,车灯光照去都无法穿透。
眼前的黑暗越来越宽,我心中狂跳,却不敢停车,后面的怪声如同跗骨之蛆。当我看清楚那片黑暗的真实面貌时,顿时浑身大震,心脏几乎都停跳了,当即狠狠一脚踩在了刹车上,锁死的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摩擦,发出刺破耳膜的噪音。
汽车停住了,停在了一道万丈深渊前,如果晚上一秒,我和这辆车都要粉身碎骨。
我的手心里直冒冷汗,颤抖着重新点火,刚才的刹车过猛导致汽车熄了火,这辆车仿佛垂死之人般嘶吼着,死活点不上火。我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大骂该死。
我打开车窗,探出头去看后面的动静,夜幕中空空荡荡,一片无垠的黑雨。我愣了,那些奇怪的光居然消失了,又或许,它们躲了起来?
我打开车门,淋着一身的雨也不在乎,拎着手电筒走到深渊的面前。
我深深吸气,却发现整个胸腔都在颤抖,眼前的景象只能用神迹二字来形容了,我心中对于那个希瑟口中的神,越来越感到恐惧。可是,这样的神,为什么会死在希瑟的手里呢?还有那个奇怪的女孩,她似乎也拥有着不可思议的神秘力量。我翻开手掌,看见手心里的伤疤,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我自己是否也获得了邪恶的力量呢?
我用手电光去照射脚下的裂谷,深不见底,裂谷的对面至少在一百米开外。隔着裂谷,能看见对面的公路上架起了铁丝网,寂静岭就在眼前,然而它的入口已经被截断了。这条裂缝仿佛是被一个巨人从地面上撕扯开来的一样。它横跨连绵的森林,在地面上留下了数公里长的伤口。
暴雨像洪流一样倾倒进深渊之中,发出瀑布般的轰鸣。我此刻束手无策,事到如今除非我能变成鸟飞过去。
忽然间,我的脑后感觉到一阵锐利的风声,几乎下意识地,我勐地蹲在了地上。
偷袭我的东西扑了个空,一阵滑翔飞到了裂谷的上空,我抬起头来,手电光照去,看清了那东西的全貌。它如同一只巨大的隼,差不多有一米来高,全身的羽毛都掉光了,裸露的皮肤如同干枯的人皮一般。它的尾巴如同一根晃动的长鞭,在夜色中,赫然只有惨白的骨节。
又一种怪物!我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掏出怀里的手枪,却突然想起手枪里没有子弹。
那只怪鸟的眼睛里充斥着骇人的红光,冲我挑衅般嘶鸣,声音如同凄凉的哭声。
我和它隔着漫天大雨对峙,不甘示弱地挥舞着没有子弹的手枪。
忽然,我又感觉到一阵风声,这次反应不及,被背后的怪鸟得手,两只巨爪死死抓住了我的肩膀,和我对峙的怪鸟见状立即冲我扑来,我端着手枪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啪的一声,那怪鸟应声而落,跌落进裂谷的黑暗之中。
我愣了愣,万幸手枪里居然还有一颗子弹,抓住我肩膀的怪鸟振翅欲飞,居然想把我提到半空,我心中大惊,知道一旦自己被它抓到空中便是死路一条,于是不顾肩膀上的疼痛,抓住那只怪鸟的爪子便用力一扯,打算将它拉下来。可是我的力气实在没办法和它较量,怪鸟张开剪刀般的巨喙,沙哑地嚎哭着,似乎用足了全部力气,想要将我带走。
就在我和怪鸟较量时,耳边又听见了几声鸟叫,从夜幕中接连冲出了四五只怪鸟来,我心中一凉,感到一阵绝望,看来自己难逃被怪鸟吃掉的厄运。
我忽然想到后车厢里还藏着一把双管猎枪,心中徒然升起斗志,端起手里的手电光直刺抓着我的肩膀的怪鸟。那怪鸟被强光刺激,冲我愤怒的哭吼,我趁机用足了全身力气挣脱魔爪,蹒跚着赶到汽车后备箱前,从里面取出了双管猎枪。我来不及犹豫,怪鸟已经冲了过来,我抬手端起枪,枪口几乎贴上了怪鸟俯冲而来的巨大脑袋,一声剧烈的枪响,回荡在幽深的裂谷中,如同雷霆般震耳欲聋。
怪鸟的尸体啪嗒一声掉在我面前,我一口气还未喘完,转身又是一枪,轰碎了背后一只怪鸟的巨爪,在它的腹部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血窟窿。剩下的怪鸟丝毫没有畏惧,其中一只巨爪一掀,将我掀翻在地,我呛了一脸的雨水,爬起来就要开枪,可是这是双管猎枪,只有两发子弹!我退无可退,反手抓起枪管朝着迎面而来的怪鸟猛砸过去,将它打翻在地。我心中恶念一起,狠狠一脚踩在它的脑袋上,怪鸟悲鸣一声,从喙里流出了黑色的血来。
其他怪鸟似乎受到了震撼,退回到半空中,一时不敢再攻击我。
我啐了一口唾沫,打量着脚下,满地积雨里躺着三具怪鸟的尸体,黑色的血在雨洼中弥漫,如同狰狞的恶魔之花。
那些怪鸟在裂谷的上空扇动翅膀,令人想起了魔幻小说里的小劣魔,它们是深渊的使者,预示着邪恶的降临。
我心中一动,深渊中最可怖的恶魔是什么?
忽然,一阵巨大的风声从深渊里刮出,我站在裂谷的边缘,那阵风迎面吹在我的脸上,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风中充斥着类似绒毛的东西,钻进鼻孔里,立即使我剧烈的咳嗽起来。我连忙捂住口鼻。
怪鸟们也感觉到了那阵风,盘旋在空中的身体一阵摇摇晃晃,随即发出如同恐惧的呜咽。
我走近裂谷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脚下的深渊,心头顿时泛起了凉意,如同被毒蛇爬过。
深渊之中的迷雾里,刮出的风仿佛可怕的预兆一般,又像是恶魔复活前的呼吸。
近了,逼近了,浓雾之中那个巨大的黑影。
我看见灯笼大小的红光,一处处逐渐亮起,半晌方才反应过来,那是它的复眼!巨大的黑影从深渊的黑暗里冲天而起,那些怪鸟宛如被捕食的小虫般,消失在了黑影的口器里,连临死前的惨叫都没能发出。
如同死神一般,从神迹下的裂谷深渊中诞生!
它的身影,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恢弘气势,我在它的阴影下,恐惧地忘记了呼吸。
此刻,我丧失了一切反抗的勇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