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里雾气弥漫,希瑟的身影似乎躲开着我,无论我怎么接近,我们之间横亘的距离,看起来都那么遥远。
希瑟微微闭上眼睛,浑身颤抖着,似乎在抗拒着我的话,抗拒着我的呼唤。
“你为什么要跟来?”她痛苦的声音让我心中一窒。
睁开眼看着我,她的眼里透露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
我双眼一红,汹涌的情绪同潮汐涌来,我为什么要跟来,我不应该跟来的,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她,对她而言,永别是最好的结局。我无法接受那样的结局,那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她的决然。我不够决然,我始终太过软弱,
我放不下放不下放不下……
痛彻心扉。
每一次面对希瑟,自己仿佛都淹没在茫茫大海之中,而她却独自站在岸边,孤独的背影离我越来越远……
“因为我爱你。”
希瑟呆住了,抬头看我,眼泪悄然划落,落进雾里。
“你爱错人了,爱过我的人都毁灭了,烟消云散……我背负着诅咒,你不会明白的。”
她的身体不为人知的颤抖,一如恐惧降临时,她避开了我炽烈的目光,微风拂雾,朦胧的身影显得弱不禁风。
她咬紧了嘴唇:“你走吧,哈里,永远永远不要再踏进这里。”
雾又开始浓了,希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仿佛残留在世界边缘的残影,支离破碎。
“你又打算逃走吗?”我怒道。
她没有回答,悲伤地望着我,我有一种错觉,仿佛整个小镇在浓雾里摇曳,如同一艘船,渐渐驶离站在岸边的我。我忽然明白,希瑟想要将我逐出这里,这个充斥着阴暗罪孽的地方。
浑身都在咯吱咯吱的响,我嘶吼道:“你逃吧,可我不会放弃,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难道你想为此放弃未来吗?”
希瑟的身影已经融入雾中,声音从虚无中传来,充满疲倦:“我已经没有未来了,你明白吗?哈里,永别了。”
她消失了,我无力阻止,原以为自己可以阻止她,却没想到,这一次我同样束手无策。我跪倒在地,缓缓垂下了头。
疼痛——
左手突然疼痛,张手看去,手心的伤痕居然开裂,从中流出灼热的血,如同燃烧一般,在我身前,凭空出现了品红色的咒语,漂浮在四周的虚空中,在雾气里游离。
雾气开始搅动,如同狂怒之海上起伏的波涛,在死寂里,掀起巨大的雾气旋涡,我捂着剧痛的手心,惊恐万状,心中隐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剥离……
雾气旋涡中,什么东西正在被剥离……
游乐场支离破碎,重重雾障下的过山车,如同活过来一般夭矫生空,在破碎的空间里被拉扯、扭动——
不同于里世界的变化,我越来越无法感觉到周围世界的存在,仿佛自己身处在永恒的虚无风暴里。
我忽然明白,希瑟在赶我走,她连同整个小镇的力量在排斥我,如果这一次我被赶出去,那么以后可能再也无法找到真实的寂静岭了。
我心里一动,
雪柔不会让我离开吧……
手心开裂的伤痕流出的血,滴落在地上,快速向一个方向流去,简直像一条蛇。
这是即将关闭的出口的路线,手心的疼痛催促着我赶快行动!
我追着血迹,拼命跑进雾气旋涡之中。
雾明明那么浓,我却能感觉到血迹的方向,在风暴之中跌跌撞撞地寻找着出路,似乎这条路线,就在我脑海里展开了一般。
跑过无垠的雾,却一头扎进了另一处地方。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身处在一条巷道里。身后的浓雾聚集在巷道外面,不知为何没有弥漫进来。
抬头望去,巷道的石阶向着高处延伸,如同一口斜井,四下死寂,巷道里光线暗淡,弥漫着一股湿气。
滴答——
滴水的声音,我抬头一看,墙壁的缝隙里渗出水珠,滴落在墙角,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墙边的路灯洒下微弱的灯光,这些路灯一盏接一盏,朝着巷道尽头处排去,这是一道阶梯,从地下通往地上,
一阶,又一阶,我朝着巷道的尽头走去。
手里的伤痕已经不再发作,从裂开的伤口里流出的血也凝结了。每一次发作都疼得要命,而且一次比一次厉害,我怀疑有一天这道伤痕会要了我的命。
这时,我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了什么声音,这声音我听见过,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我缓缓回过头,望向阶梯下面,昏暗的光线无法照亮下方的情形,我只看见一个奇怪的身影,在黑暗深处露出了金属锈迹般可怕的皮肤。
一个可怕的名字出现在我心里,
三角头!
黑暗中,金属摩擦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形成了回响,响彻了整个巷道,
我立即想起,它手里拖动的那把巨型大刀!
它来抓我了!
我玩命般狂跑,朝着巷道的出口,可是身后金属摩擦的声音却勐地加快,三角头也追了上来。我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爬着台阶,不料脚下太滑,失足狠狠摔了一跤。
我摔的头昏脑涨,一摸脸上,鼻血都流了出来。我回头一看,三角头已经离我只有几步远,伸出自己巨大的手臂就要抓我。
我爬起来就跑,三角头没有抓住我,头上戴着的三角铁器晃动几下,撞在两边的墙壁上。我回头一看,才发现巷道太小,三角头巨大的身体在里面行动非常局促。我心中大喜,抬脚继续跑,眼看着巷道出口就在眼前。
我勐地跑出了巷道,眼前随即出现了大雾,我打量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
我想自己已经回到了小镇之中,远离了寂静岭世界的边缘,希瑟的打算落了空。
这时,我回头去看巷道内,刚一转头,眼前便有一道残影劈下。我本能地一躲,大刀砍了个空,在水泥路面上溅起火光。
我吓了个半死,眼前布满铁锈的大刀忽然又动了,我连滚带爬躲开,大刀横空挥舞了两下,再一次落空,昏暗的巷道内发出了几乎是愤怒的金属碰撞声,里面的家伙似乎放弃了,大刀缓缓收回到裂缝一般的巷道里。不知为何,从外面看去,巷道里面越发黑暗,连三角头的身影都看不清楚。
我长出了一口气,这个煞星终于走了。
我环顾大街,想要了解自己的位置,穿过不太浓的雾,渐渐看清了四周的环境。
忽然,我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东西。
我走到街边,伸出手来,抚摸着眼前商店的玻璃壁橱,再顺着商店看去,眼前出现了一整条街的商铺。
怎么会?
我纳闷起来,四处搜寻,看见了街边的路牌,上面显示这条街是:内森大道。
不可能啊,我揉了揉太阳穴,明明内森大道附近,除了托卢卡湖畔一侧,其余地方都被烧成了灰烬,可是此刻所见,这条街上的废墟,重新变回了完好无损的建筑物。
我继续查看,看到的所有地方,都恢复了原来的样貌,这里没有丝毫受过火灾的痕迹。
我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的脚步停住了,望着面前的建筑,心中感到异样——阿莱克斯医院。
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建筑,它伫立在浓雾深处,仿佛从我记忆中浮现的画面。
我走近医院的门口,却看见一个女人蹲在门口,脑袋埋进膝头,看穿着似乎是一个护士。
我勐地想起遇见文森特时,看见的护士模样的怪物,不由得心生警觉。
眼前的女人双肩不住颤抖,似乎还有细微的哽咽声,我小心翼翼的靠近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吞了吞唾沫,
“你没事吧?”
女人没有反应,我更觉得奇怪,警惕着伸手去拍她的肩膀。
她勐地抬头,惊恐地尖叫,我被她吓住了,勐地退后几步,盯着她。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头发沾了泪水黏在脸上,显得很凌乱。
“你别怕,我不是怪物。”我试图安抚她。
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反问:“怪物?”
我挠了挠头,发现自己的话很唐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似乎冷静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我,问道:“你是谁啊?”
“我叫哈里,哈里&戴维斯。”
听见哈里这个名字时,女人的眼睛里似乎亮了一下,可是听完我的全名,她似乎反应过来,点了点头道:“游客?”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用手指捋了捋有些凌乱的耳发,“我叫丽莎,这里的护士,你如果想游览,这里可没什么好看的,隔着两条街就是托卢卡湖,你可以去薇水公园看看。”
我摇了摇头,“不不,我刚从那边过来,可是有些奇怪,这里为什么变了?”
丽莎怪异地盯着我,我承认自己的话很奇怪,她问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这座小镇一直都是这样啊。”
我叹了口气,“好吧,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在找一个女孩,棕色头发,你见过她吗?”
丽莎摇了摇头:“抱歉,我一直待在医院,接触的人也很少。”
意料之中,我想,这里不是正常的寂静岭,也不是可怕的里世界,我深陷在寂静岭不同世界之间的夹缝里,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想起了文森特的话,或许我们的存在扰乱了寂静岭的秩序,希瑟和雪柔两股力量的角斗,导致了时空的混乱,眼前的寂静岭,回到了火灾之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