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题卡上令人目眩的小方块，似乎在上下浮动着，令沙华无法看准它确切的位置。那不过是错觉，沙华丢下铅笔，距离下考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从高二开始，频繁的测试占据了大部分的课余时间，以理所当然的姿态剥夺了好奇心颇重的少年们探索世界的权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沙华揉着太阳穴，又想起四个月前突然失踪的苏若菓，她如今在哪里？在做什么？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那是落英缤纷的暮春，雨水和泥土中落花的味道总使人莫名地伤感起来。在如此光怪陆离的时节，苏若菓失踪了，有传言说她是离家出走了，更甚者说她自杀了。苏若菓毫无征兆地消失，从某一天起彻底抹去了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只有看到她空着的座位才会令人记起那里曾有过一个头发如夏花般绚烂的少女。
还记得在高一时的那个冬天，沙华在冬季运动会时见到过木留实，他就坐在观众席的前排，沙华趁着检查场地卫生的时候搭了几句话。那时候的木留实已不再是后进生，而是仅位于苏若菓之后的尖子生。但是，令沙华意外的是，在谈话中，木留实否认在高中开学前认识苏若菓的事，无论是现实中还是网络上，他们根本是陌生人，而且根本没有交给过苏若菓什么莳荃的地图。沙华想不明白，苏若菓为什么要说谎呢？这样一来，苏若菓的身份就更加扑朔迷离了，可就在沙华决定再次调查苏若菓的时候，她却失踪了。没有人知道苏若菓的下落，老师企图联系她的家人，却发现她填写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全部都是假的，几天以后有一个自称是苏若菓母亲的人给学校打来电话，说苏若菓已经因意外去世了，请不要再追究此事。查询电话号码时，却发现那通电话来自新城的一个公共电话亭。
坐在座位上的阎扶单手托着下巴，听到苏若菓失踪的事时只是稍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早就料到了的样子。沙华是高一那年的深秋时将自己的经历告诉阎扶的，沙华下了很大的决心。在高一的最后一节微机课上，沙华只希望能快些知道答案，看到遥不可及的真相。在听过叶子姝坠楼的全过程后，沙华感觉到阎扶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几乎一整节课，两人相邻而坐却沉默不语着，沙华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空无一人”，这个星期壳里贴出了一张用干燥菟丝子藤蔓编织成的网，评论多达百余条，发言者全部都是沙华从来没有见过的名字。快下课时，沙华在那张纠缠不清的菟子丝网罗之下留了言，仿佛莫名其妙地自说自话。
隐形人：要是能看得更清楚些就好了……
沙华伏在桌上，脑海中回荡着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看不清楚呢？那如同水月镜花般虚无缥缈的真相。还缺少了很重要的东西啊。
沙华听说，苏若菓在失踪的前一天并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依旧早读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常见的举动的话，那就是似乎比平时更加心不在焉了。沙华明白，苏若菓没有死，她只是找借口离开了。她为什么要离开？或者是她不得不离开了？苏若菓和三年前的坠楼事件究竟有什么关系？
木留实似乎并不想多谈初中时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仿佛那是他人生的一大败笔，他甚至拒绝承认那个顽劣的后进生就是曾经的自己。阎扶曾告诉过沙华自己所掌握到的信息，在与木留实的谈话中，得到了这样的线索。木留实和长忍冬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天，也是班上留下的值日生，可死掉的却只有一同值日的女生艾悉茗，被奇怪地困在了一楼办公室里。这的确令人生疑，沙华知道，老教学楼的门锁都是老式的直开挂锁，办公室也是如此，从里面通过插销上锁，从外面只需要扣住锁头就可以上锁了。名为艾悉茗的女生被困在办公室里，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地震造成的坍塌。于是，阎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时有什么人在外面扣住了锁头，而艾悉茗是被人锁在了办公室里的。
自从毕业后，叶子婧、莫莲和长忍冬再无音讯，他们究竟在逃避着什么？沙华停止了思考，大脑中似乎盘踞着一条花纹艳丽的毒蛇，在不安分地扭动着，那感觉真是恶心。然而忽然间，沙华看到电脑屏幕上，自己的留言下方蹦出了一条回复。
无馅回复隐形人：纠缠不清的藤蔓是无法被轻易看清楚的，要把它们一点一点地解开，除去不必要的结和缠绕，才能看得清楚。
“无馅？是谁？”沙华看着这条更加不着边际的回复自语着。
“谢谢你推荐的网站。”阎扶清晰的声音传入耳畔。“现在，不要去打扰苏若菓了，她会回来的。”阎扶这样说，眼睛却盯着电脑屏幕。
“你是‘无馅’？是指……脑袋里没有那点馅儿？”沙华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不知为什么觉得十分想笑。
阎扶回过头来直视着沙华，稍微皱了一下眉说：“你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我也不反对。”
啪嚓，握在手中的自动铅笔抵在坚硬的合金桌面上，笔芯已经折断了。沙华从恍惚中恢复了意识，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分钟。沙华将答题卡上空白的小方块涂得死黑，每涂一下都力透纸背，无所谓了。下考铃声响起，高二的第二次月考结束了，沙华选择了文科班，只因为那个教室左侧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老菩提树，有树在身边，沙华觉得很心安。
走出考场，空气清新了许多，沙华缓慢地走在走廊上，明净的地板光滑可鉴。走廊那边走来的人是阎扶，臂下一如既往地夹着一沓厚厚的书，他现在在与沙华相隔一个教室的理科班，最后一排左侧靠窗的位置，依旧平凡到被人遗忘。
“我猜你肯定不想错过这个。”距离沙华还有五步的距离，阎扶边说边从臂下厚厚的书页中抽出了几张A4打印纸，纸页随着晃动发出扑拉扑拉的清脆声音。
沙华接过那几张东西，其中有两张是打印出来的网页截图，另一张印的是不知何人的网络日志。沙华快速地浏览着，感到脑中的那条蛇开始更加疯狂地舞动起来，那些……的确是非常诱人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