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景昕冷笑:“戎族当然不会怀疑,毕竟谁也猜不到涟国会有这个胆子欺骗他们。”
康云章赞同地点头,若非谢燕娘提起,连他都是不信的:“属下偷偷潜入涟国皇宫,跟国主夜谈了一番,他们愿意留下一千匹最好的战马,只是送到庆国来却无能为力。”
说是无能为力,他只信了一半,恐怕涟国国主是担心动作太大,引起戎族的注意,到时候还没准备妥当,被戎族打个措手不及。
阮景昕微微颔首:“战马就算送回来,只怕也要被人占了去,倒不如先放在涟国。”
康云章点头:“正如大人所料,属下将战马安排在涟国后面的一座山谷里,三面环山,前面是一条护城河,只有一座木桥能通过。木桥收起后,山谷自成一处,谁也不能轻易进出。留下两个心腹侍卫守着门口,足矣。”
他相信涟国还不至于出尔反尔,前有戎族步步紧迫,后又跟庆国交恶为敌,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做得很好,你辛苦了,先去歇着吧。”阮景昕知道康云章为了来禀报,只洗了把脸,或许连口水都来不及喝。
康云章恭敬地抱拳退下,只是走之前忍不住瞥了谢燕娘一眼。
如果说之前他对谢燕娘所谓的预见还半信半疑,如今不得不相信这位姑娘有这样的能力。
若非亲眼所见,康云章绝不会相信那些鬼话。当初被阮景昕派去涟国的时候,他心里是极为不满的。只因为谢燕娘的胡言乱语,就让自己从大人身边送走。
但是当他看见涟国藏起来那些成千上万的战马,那时候自己心里有个念头,如果大人得到了谢燕娘,是不是等同于得到了天下?
光是想想,叫让康云章激动万分。没有谁比他更明白,阮景昕坐上那个位置,会是史无前例的明君。只要留住谢燕娘,就有这样的可能。
他原本还觉得谢燕娘配不起阮景昕,如今想来,倒是自己眼拙了。
要留下一个女子,有什么比留住她的心更稳妥?
康云章顿时觉得大人不愧是大人,不管做任何事,每一步都有他的理由,每一步都是绝妙的好棋。
白虎将军最后的一瞥,看得谢燕娘后背发毛,她撇开脸,看向阮景昕,发现他也看着自己,不由干巴巴地开口道:“大人打算助涟国一臂之力,攻打戎族?”
阮景昕摇头:“涟国即便这两年加紧训练骑兵,又留下健壮的战马。可惜戎族是马背上的民族,只要会走的时候就开始骑兵,哪是一两年的骑兵能比得上的?”
闻言,谢燕娘不由失望:“大人的意思是,涟国对上戎族,是必然会输,还输得一败涂地?”
“我们不需要涟国赢,只要能削弱戎族的元气,这就足够了。”阮景昕实话实说,涟国的国主到底年轻,太过于急躁,又十分自负,高看了自己,低看了戎族人,战败是显而易见的事。
当然,他也不愿意看见涟国败得太快,可能只是给戎族挠了一下痒痒,就已经无法再翻身了。
“涟国如此大方,送来一千匹骏马,庆国也该有所表示不是?”
他微微一笑,谢燕娘恍然间已经明白过来:“大人是将那些刀剑都送给了涟国?”
阮景昕就知道,她是懂自己的,点头道:“不错,石大能够做出更好的刀剑,这些送给涟国又如何?而且涟国缺的,正是趁手的武器。战马再好,没有好的刀剑在手,如何能砍杀敌人?”
这批刀剑,只怕能给戎族带来不少麻烦。
反正这些武器是白捡的,换来一千匹战马,没有比这样更划算的买卖了。
谢燕娘虽然惋惜这批刀剑最后不是落在黎家军的手里,但是能换来大批战马,给阮景昕壮大实力,也是划算。
指尖忽然一热,她低头看见阮景昕小心托起自己放在桌上的手,不由一惊。
想要缩回去,却已经被阮景昕抓牢了。
大掌握住自己的小手,虽然没用力,谢燕娘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不由喃喃道:“大人,这……”
她的指头有些红,有一两处还破了皮,阮景昕叹道:“又给阿碧做针线了?姑娘悠着点才好,也不至于一口气吃成胖子,做十个八个垫子出来。”
谢燕娘脸颊红了,她是做得兴起,等做完之后,才发现指尖被针线磨破了,不好意思道:“只是不小心,以后不会了。”
阮景昕拿出伤药给她轻轻抹上,谢燕娘感激地笑笑道:“有劳大人了。”
只是十根手指都抹上伤药,明明有些根本没受伤。
阮景昕解释道:“这是雪凝膏,即便无事也能涂抹,宫中的妃嫔最喜用来抹脸。”
说罢,他便把这盒子雪凝膏递到她的手边:“姑娘用着便是了,若是不够,只管跟我要。”
谢燕娘怔怔的,又见阮景昕拍手,叫人送来一碟洗净的郦果。
她看着郦果鲜艳的颜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果子就像刚从树上摘下来一样,得多快的骏马才能及时送回来?
伸手要拾起果子,谢燕娘忽然想到十根指头都是伤药,动作一顿,垂头丧气地收回了手。
阮景昕瞅见她眼巴巴盯着郦果的模样,忍不住又嘴角弯弯,取出一颗果子,递到了谢燕娘的嘴边。
她愣了愣,迟疑地张开口,咬住了郦果。
等满口的酸甜,谢燕娘这才回过神来,自己竟然使唤摄政王给她喂果子!
脸颊登时滚烫得能烙饼,耳尖也通红欲滴。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贪嘴,为了吃郦果,连摄政王亲自喂过来都敢吃下去!
阮景昕仿佛没看见谢燕娘的窘迫,低声问道:“姑娘还要吗?”
她使劲摇头,一回就算了,再来一回自己可受不住的。
阮景昕似乎有些遗憾地看了眼郦果,起身离开了。
谢燕娘无奈,摄政王这是把她当作阿碧来养了?
她瞅了眼在榻前趴着的白狼,感觉到谢燕娘的视线,没看见阮景昕,它立刻屁颠屁颠跑过来蹭了蹭裙摆,闻到指尖的药膏打了两个喷嚏,又跑远了,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带着控诉,仿佛委屈谢燕娘身上怎么有臭臭的味道。
谢燕娘笑了,看得出阮景昕对阿碧的疼爱,不像是养宠物,倒像是养孩子一样。
阿碧既没有失去狼的天性,给养得像家畜一样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又去除了狼的暴戾残忍,带着几分天真和聪慧。
她如今也是被阮景昕放养,并没有拘束得厉害,要什么有什么,更没有后顾之忧。
捏了捏手臂上的软肉,谢燕娘苦恼了,她怎么有种摄政王在给自己养膘好下刀的感觉?
可能夜里给阮景昕惊吓了一回,谢燕娘不知为何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人影绰绰,看不清面孔,她感觉自己又缩小了,视野很矮,小身体却很灵活,能一跃而起到很高的地方去。
站在高处,眺望远方,谢燕娘觉得这样的日子轻松惬意。
夜里还有那个看不清面孔的男人给她梳洗打理,浑身干净舒服。
谢燕娘满意地晃了晃脑袋,跳到桌面上,恰好有客人来了,两杯酒水轻轻一碰,刺鼻的味道涌了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男人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后颈的软毛,谢燕娘眯起眼,歪着头看着他手里的酒盏,凑了过去。
不在意的把酒盏放低,男人嘴角含笑,看着她舔了一口。
谁知道下一刻,她凶狠地扑了过来,把酒盏打翻在地。
男人的笑容僵住了,不是因为酒水洒了一地,而是她趴在桌上翻滚着,桌上的东西都被甩到了地上。
谢燕娘只觉得浑身的疼痛几乎要把她撕裂开去,在桌上滚来滚去,恨不得一爪子把肚子切开。剧痛夹杂着灼热,似乎要把她整个都烧起来。
好疼,酒水里到底有什么?
好在酒盏打翻了,男人没事。
他没事,那就好了……
谢燕娘感觉身上的疼痛渐渐散去,放入潮水退下,四肢却绵软无力,整个人轻飘飘的,如同坐在云端之上。
可惜她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只有一点湿润和灼热的水花落在身上。
那个即使浑身是血也绝不会流泪的男人,竟然为了自己哭了吗?
“姑娘,姑娘——”
谢燕娘睁开眼,看见雪雁红肿着双眼趴在榻前,看到她醒了,立刻惊呼道:“姐姐快来,姑娘张开眼睛了!”
她嘴唇一动,想要张口说话,被匆匆进来的雪菱拦住了:“姑娘睡了足足两天两夜,御医就要过来了,暂时先别说话,免得伤了元气。”
雪菱扶着谢燕娘起来,喂了她一点温水,太医已经匆匆跨进门来,跟在后头的还有一脸凝重的阮景昕。
太医替她把脉,松口气道:“姑娘醒来就没什么大碍了,再休养几天便好。”
若是谢燕娘再不醒来,摄政王的眼神可怕得几乎要把太医院拆了!
雪雁端来热水要给谢燕娘洗漱,被阮景昕抬手拦下了。
雪菱带着雪雁退下,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