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妜回到卧房,并没有如跟宁元重说的那样休息,反而的她却将眼睛睁得大大地,想着宁元重说的话。那些他扬言要断绝父女关系的话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反而的,自己跟他吵了一架倒是让她窝在心里的火发泄出了不少。
让她心中不宁的还是宁元重猜出了颜嘉粤大概的身份,而那位皇帝肯定也是猜出来了。若是没有闹出刺客一事,没有人说刺客从镜华殿方向跑去了永延宫方向,也就不会搜到藏在永延宫的颜嘉粤。可偏偏有这件事情发生,只要有心人的稍微把整个事情串联出来,肯定也能得出跟宁元重差不多的结论。
宁元重说得没错,皇帝不信她那一套,但是却让她带走了颜嘉粤,让钟妜找到刺客。
皇帝不傻,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难道……钟妜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皇帝这样做就是把一把刀悬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如果她不能拿出一个满意的答复给他,她就小命难保了。
皇帝想要的答案是什么?绝对不是一个刺客的下落问题,没准宫里闹刺客就是皇帝一手操办的。钟妜想起南渭侯府圣旨失窃时,她奉诏进宫面见皇帝,皇帝让她完成的秘密任务。
一股凉意从脚下涌上了头顶。隔了几个月了,皇帝布置的任务一点起色都还没有!
自己也算是受了不少君恩,但是却一点都没有回报给他。
再不做点事情出来,那把刀可就要落了下来了。还有,太傅府她不想也不能久待了。高氏一向跟自己不合,现在她还跟宁元重扯破脸皮。继续待在这太傅府,她说不定那天就被人给啃得尸骨不存。
有什么办法既可以让皇帝把那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刀取下而自己又能够离开太傅府自立门户呢?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都未能成眠,直接导致她第二天到了桑阳书院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
不知不觉地,弈承茂坐到了她的邻桌。
此时尚早,学堂中的人并不多,弈承茂看着左右无人,就低声对钟妜道:“昨夜云层还未散去,天空只有几颗星子,反正陛下也没有催着问你结果,你又何必那样苛待自己?”
她一脸的疲惫之色可是没有能骗得过别人的,只不过他却以为她昨晚是为了等乌云散去然后好早点揪出刺客是何人。
钟妜双手托腮,一脸的愁苦:“不能为君解忧,我心里面苦得很,苛待自己一下又算什么。”她的心里,着实苦得很啊,苦得她想哭了。可她真正在苦什么,又怎么能为外人道?
弈承茂淡淡一笑,埋进了书里,没有多言。
不多一会,江景晗和池泠雪携手走了进来,就坐在钟妜和弈承茂的身后。
只要是夫子还没有来,江景晗就会拉着池泠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姑娘家闲聊时所说的内容也不多,无非就是说帝都中哪家的布料好,哪家的绣工佳,哪家的首饰美。江景晗对这些东西颇有研究,而池泠雪总是静静听着,除了脸上带着微笑,什么都没有回应给江景晗。不过,这两人在桑阳书院一直都形影不离着,虽然池泠雪冷了一些,但两人的关系却是极好的。
“弈公子来得可真早。”一直默默听着江景晗滔滔不绝地说话的池泠雪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声音没有往常的冰冷,反而多了一丝温柔。钟妜从来没有听到池泠雪这样的语气,难免地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了起来,眼睛的余光也拼命地往池泠雪和弈承茂那边敲过去。
弈承茂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回过身去对池泠雪露出和煦的微笑:“池小姐一向也是很早就到了。”
池泠雪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泛起了一层微微的粉色,他说她一向也是很早就到了,说明了他平时都在关注自己么?
“弈公子怎么就夸雪儿一个人啊,我也是每天都来得很早呢。”江景晗素来是个爱凑热闹的。
“池小姐和江小姐素来都是形影不离,自然都是很早就到了。”弈承茂笑道。江景晗一向叽叽喳喳的,每当他看书看得入迷的时候,一听到那么明快的声音自然就知道是谁。
江景晗却好像领悟了一般,很不好意思地笑道:“该不会是我太吵了,打扰了弈公子看书吧。”
一旁的池泠雪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起来,她不但知道自己来得早,连自己一向跟江景晗交好的事情他都知道。这让她怎么不高兴。
眼下气氛轻松和乐,她的目光忍不住越到了弈承茂的几案上,大起胆子问道:“弈公子看的可是风逸公子所著的《逸舟行》?”
风逸公子是沧戈有名的文人,据说他才华横溢,但是家世一般,所以仕途不顺,最后辞官而去寄情于山水之间。虽然他没能在庙堂留下名声,但是自己游历山川所著的这本《逸舟行》却很受欢迎,尤其是向往自由但是却不得不受困于俗世枷锁之中的人。
弈承茂看了一眼一向因为循规蹈矩在桑阳书院出了名的池泠雪,目露诧异:“哦,池小姐知道风逸公子?可也是喜欢他的《逸舟行》?”
之前那么一看一问,池泠雪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有些大胆,正有点不知所措,没有料到弈承茂有了要跟自己说话的意思。她心中大喜,面上的粉色没有散去:“风逸公子文采斐然,逸韵高致,可以说是文如其人。书中的山川美不胜收,泠雪只恨不能亲自前往,只能心向往之。”
他也是这样的想的吗?一定是的,不然他不会这样喜欢看这些书。
弈承茂点了点头:“想不到池小姐也能这般想。”
“这么说你们是知音了哦,”江景晗这种话唠怎么能忍得了自己插不上话,逮着机会就见缝插针,“既然那些地方你们都那么喜欢,以后找个机会结伴去游玩啊。”
以后结伴去游玩……这话让池泠雪脸上的粉色蔓延到了耳根子,羞得让她恨不得把头埋到肚子里去。
“结伴”二字被弈承茂给忽略了,他陷入了短暂的思量,然后叹了口气,“桑阳书院的学子,哪能有那样的福分。”
桑阳书院的学子,不是皇家血脉,就是王侯承爵之人,再不济,也是各大世家的嫡子嫡女,年少的时候被选入桑阳书院,等到离开书院的时候,若是没有意外发生,男子一定是承接自家的爵位,担负起家族的责任,而女子则是嫁入跟自己门当户对的世家,相夫教子。
他们三个哪能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人人羡慕这桑阳书院,只有他们知道这桑阳书院究竟好不好。同族里不必每天来桑阳书院的兄弟姐妹们的日子可比他们要快活了不少。
本来好好的气氛,也因此沉闷了下去。
“大家别那么沮丧嘛。”钟妜也不也是喜欢喜欢沉闷的人,正大光明地偷听了他们的话,终于忍不住了,“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谁也不知道变数什么时候来。就算没有这个变数,大家想想也是好的,何苦连想都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