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儿臣倒是有个建议。”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的是弈沉,今夜他不是主角,自然就穿了一身低调的暗纹织锦长衫,跟弈瀚坐在一块互相推杯换盏得很开心,跟别人脸上的凝重不同的是,他伸了一个不太明显的懒腰,一说话又有点举重若轻的感觉,“儿臣虽然不懂这星象之事,但是刚才也听明白了一些。世间事情往往没有一个定数,想来这星象也是一样,暂时星象相冲,暂时大皇兄就不成婚。但是这婚约就不取消了,您看如何?”
皇帝闻言,露出赞许之色:“只是,这婚事就这样一直拖下去?”
“那就要问问宁五小姐了,宁小姐对这星象之事如此精通,那根据星象占出婚期也应该不是难题。”说罢,弈沉向宁孤抒看去,眼中是难以被人察觉出来的那种虚伪的诚恳。
宁孤抒迟疑了,这的确是一个坑,要是她回答说不知道,那之前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也要打个折扣,若是说知道,这婚礼择期是钦天监最擅长之事,只怕就不可能在轻易在邓绪面前蒙混过去了。
钟妜一看到这情形,就觉得是弈沉要跟她过不去了。而宁孤抒迟迟没有回应十有八九是掉到弈沉挖的坑中去了,果真人就不能级躲在自己窝里玩,不然一不小心就掉坑了。在坑者迷,坑外者清,她不得不拔刀相助地给顶回去,反问道:“三殿下真是博学多才,也知晓天象没有个定数,既然这样,臣女又怎么能马上算出来何时是婚期呢?”
贤妃立即出言道:“抒儿,不得对三皇子无礼。”
钟妜假意失言地满脸愧疚,但内心是不以为然的,虽然这样做有顶撞皇子的嫌疑,但是却不能让宁孤抒一脚在坑里出不来啊。
皇帝终于又笑了出来:“也罢,此事先搁一搁,大家也别都跪着了,都起来罢,别让菜肴都凉了。”
众人也舒了一口气,先是谢过皇帝隆恩,然后又重新落座。什么君臣同欢,有了君,臣子哪里还能真正的欢。
钟妜回去的时候,余光悄悄瞟了一眼弈沉的方向,只觉得有冷光嗖嗖地射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落座之后,也总觉得有人看着自己,一抬头,看到两桌外有个女子正幽怨地看着自己,那人就是弈澜不知何时才能过得了门的未婚妻融毓文。钟妜也不躲避那幽怨的目光,就这样打量着她,模样倒是挺标致的,就是长得苦情了些,对不住了啊……忽然钟妜觉得身上一软,她很快地就直起了身板,看情形,宁孤抒是晕过去了,这副躯壳又得她自己一个人来撑着了。
钟妜望着满桌基本上没有被人动过的佳肴,只觉得浪费。那皇宫中的人应该也晓得这些赴宴的夫人小姐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吃,下次就应该做一些假的菜肴摆上来才好。她还没有尝过沧戈御膳房的手艺,正看准了一碗水晶翡翠羹打算下手的时候,蕙姑俯下身来在她耳边道:“小姐,贤妃娘娘请您一会宴后去她的永延宫一趟。”
贤妃,宁孤抒的亲姨母,刚才还出言提醒她的人,她跟贤妃可以一点都不熟悉,现在宁孤抒还是晕着的。要是一会宁孤抒还没有醒过来,让她怎么应付才好?
她一边忧心这个问题,一边舀了一勺羹,安慰地告诉自己,宁孤抒可能是饿晕的,说不定多吃点就可以醒过来了。
然而知道她踏进了永延宫,给贤妃叩了礼,宁孤抒都没能醒过来。
“抒儿,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过来,让姨母好好瞧瞧你。”贤妃说这句话时,钟妜正在发动意念召唤宁孤抒,所以并未听清她说的什么,只是被唤得神思归了位。
钟妜抬眼看去,只见贤妃伸出一只手来,她只觉得那动作像是在招小狗一般。她左右一通扫视,并未发现贤妃养的什么小动物。
跪在一旁的蕙姑忍不住提醒她:“小姐,在贤妃娘娘这里不必拘礼,快过去吧。”
钟妜木讷地上前,接受贤妃跟摸小狗一样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跟几年前比倒是变了不少,越来越像我那个妹妹了……”方才在宴中,贤妃想起娘家的事情只是忍住了眼泪,却没有忍住在脑中回想伤心的往事,此时见到了宁孤抒,宫中又屏退了外人,终是没有忍住哽咽了起来。
颜氏一族还未覆灭时,她是深受宠爱的贤妃。她有美貌,有智慧,所以深得嘉定皇帝宠爱,跟别的妃嫔不同的是,她还有家世,所以她可以在自己深爱的男子面前恰到好处地露出自己的小性子,不但不会冒犯那个九五之尊,反而更得他的青睐。
但是,那场变故之后,她只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应对。她不得祭奠自己的家人,甚至都不敢在这宫城中露出一点点的哀思。这些年,她别无他法,只得一步步地往高处爬去,脚下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蕙姑是见着贤妃和颜氏长大的,跟颜家感情匪浅,此时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是伏在地上老泪纵横。贤妃身边的宫女也是神伤地低下头,更有甚至还掏出手绢抹起泪来。
这种场景最是让钟妜应付不来。她很想也跟着哭,可她试了试并不能挤出眼泪来。于是,她决定挑起改变气氛的大梁,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坚强勇敢:“姨母,你休要伤心了。逝者已去,越是难过越是让他们心疼。不如走好脚下的路,让仇人一边咬牙去。”
贤妃挤出一丝笑来:“抒儿说得极是,我素日来也是这样做着,只是今日见着你,难免有些伤怀罢了。蕙姑也不要跪着了,你这些年也是不不容易,来人,赐座。抒儿,你就坐在我旁边。”
贤妃看向低着头想对策的钟妜,露出赞赏的眼光:“抒儿,小时候见你爱看古籍,只以为是你无事消遣,哪里晓得你竟然立了这样大的一功。说出那番让邓绪都极为认可的话来,非但没有让陛下去误会澜儿,又让宜妃的小算盘落空……”
忽然,贤妃的话止住了,钟妜疑惑地抬头一看,贤妃眼中涌起一股怒气,她的手也猛地朝钟妜的头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