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锷挽苍宇玉鸣铮,鞘藏冰泉紫气冲。且沽清酒沉锐意,尚留余暇拈青锋。”紫霄峰顶,朔风凛冽,一个稚嫩的嗓音一丝不苟地背着歌诀,声音直穿过烈烈风雪。
男孩穿着青布道袍,和身边的老人一个样式。他约摸五六岁年纪,生的煞是讨人喜欢。
他身边的老人三绺长须飘在胸前,本应挽起的发髻却披散下来,黑白相杂地随风鼓动。他身材高大,背上背一把长剑,道袍袖口扎成短打。他将脖子上的玉佩摘下,为孩子细心带上。
“卫微。”老人轻声召唤孩子。
孩子道:“师祖,何事?”
老人道:“你今年六岁了罢。你天赋异禀,实乃人中龙凤。你戴上这玉佩,就是我拈锋剑派下任掌门。老夫自知经脉散乱,命不久矣,故传你掌门之位,为我剑派留一丝香火传承。”
卫微虽然看上去很是沉稳,但实际上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听师祖此言,顿时慌了手脚。
“师祖!”他带着哭腔喊,鼻涕都流了出来。
老人叹道:“哎,卫微,不要怪师祖啊。怪就怪老天不公,不给咱们剑修最后一脉活路。罢了罢了,护山大阵已撑不了太久,你快走吧。”
卫微抽泣道:“孙儿……孙儿愿与门派共存亡。”
老人大怒:“你看看你,平常我那帮逆徒都教了你什么些狗屁玩意儿!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你若死了,我剑修一脉最后的道统也就绝了!师祖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活得比任何人都好。剑修一脉,修剑道,逆天道,天道所不容。师祖我一辈子的愿望就是逆天而行,如今办不成了。可还有你!你是万年一出的天才!你一定能活得开心,活得漂亮,能光复剑道!”
老人说着说着便也哭了起来,哭的像个孩子。
卫微也跟着哭,一老一少的哭声伴着漫天的风雪。
“卫微,歌诀还会背吗?背给我听听。”老人拿着袍袖一抹脸颊,浑然不顾珍奇堪比法器的道袍沾上鼻涕眼泪。
“孙儿会的。锷挽苍宇玉鸣铮,鞘藏冰泉紫气冲。且沽清酒沉锐意,尚留余暇拈青锋。”虽是些许抽噎,背的也算流利。
老人点点头,目光深远:“我且告诉你,这句歌诀是我们剑派剑修的总纲,虽然浅显,但也对剑修大有裨益。你此番下山,去大宋国梁城梁村寻一姓楚的人家,将这歌诀讲与那楚姓的教书匠听,再把这玉佩拿给他看,他便能收留你。他也是修道之人,是我一远房亲戚。后来他被仇家打上门来,经脉尽废,于是便隐居起来做一个教书先生。待到你满了十二岁整,便要些盘缠,去往天下第一仙门昆仑山拜师。切记在剑道大成前不要暴露剑修身份,以免遭致祸患。剑修一脉逆天而行,树敌颇多,需得千万般小心。功法秘籍我都录在玉佩上,输入些许灵力便能观想其中奥妙。”
卫微道:“我记住了,老祖宗。”
老人再叹一口气,拔出背后三尺青锋。那剑端的不凡,剑刃如水光般清澈荡漾,晶莹剔透宛若冰雕玉琢。甫一拔出,剑鸣清脆悦耳,经久不息,剑光横散四溢,几欲凝成实质。
老人把卫微抱上剑,再三叮嘱。
铿锵剑鸣,飞剑如若流光,带着卫微消失在天际,只留老人在紫霄峰巅伴着烈烈寒风。
良久,天崩地裂。一个戾气十足,魔焰滔天的兽影轰然落在峰顶。
“小家伙,你这阵法挡得了别人,可挡不住我!”巨兽狞厉长笑,卷起熊熊燃烧的紫黑色烈焰。
老人轻描淡写地挥挥手,魔焰顿时被压制到不足一尺高低,这才显现出来巨兽的真正面目。巨兽样貌狞恶,一对弯曲尖角从额前探出,似龙似牛。巨兽浑身被毛,毛发宛如钢丝般根根竖立,寒光四射。它头颅巨大无比,如同猛虎一般凶恶,獠牙伸出嘴外二尺长短。更可奇的是巨兽肋生双翼,呼扇间羽毛碰撞竟发出金铁之声。若是见闻广博之士定能认出这正是天地间凶名赫赫的四大凶兽之一——穷奇。
虽是面对着由古到今的至凶之物穷奇,老人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淡淡的问:“天道派你来的?”
穷奇放声大笑:“吼……你这小辈,既然知道你们被天地不容,就应该有这个觉悟!”
老人手掌虚握,一股股灵气凭空捏成一把古朴的长剑,道:“剑修本逆天而行,一生只敬手中三尺青锋,若不信人定胜天,还算得上是剑修吗?更何况天道五十,大衍四十九,万事万物都有一线生机。”
穷奇口中喷出烈焰,咆哮道:“你这厮好生牙尖嘴利!还不束手就擒!”说罢,利爪夹带着熊熊黑火朝着老人抓来。虽是直来直去,但其中自有无限玄奥。
老人冷笑道:“剑修眼里,天下只有四种人!”
穷奇奇道:“哪四种?讲与本大爷听听。”话虽如此,可动作却是丝毫不慢,抓咬扫掀,压拿削靠,招招不落。
“敢杀的与不敢杀的,能杀的与不能杀的。”话一出口,老人眼中便绽放出无尽神光,手中灵剑也光芒大亮!剑剑不离穷奇眼耳****,出剑毒辣老练,仿佛羚羊挂角,极尽玄妙而又无迹可寻,将穷奇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老人突然撤出战局,吐出一口血痰:“我们剑修以身入剑,以身炼剑,我若有剑在手,刚才你便死了!”
穷奇不屑一顾,活脱脱一副市井流氓嘴脸:“那又如何?你即便手中有剑,我也能拉你这个经脉半碎的废人陪葬!”
老人将剑散去,身周冒起湛湛青光:“今日要陪葬的……是你!”他厉啸一声,身形宛若一只大鸟带着决然的气势冲向穷奇。
“今日能有上古凶兽为老夫陪葬,某也算没白活这几百年!老畜生,记得杀你的人是我!”楚云深狂笑着,轰然解体,与穷奇和整个紫霄峰顶一起在爆炸中散成了天地间至纯的灵气。
仙道杂录记事,西仙历三千二百四十六年,紫霄峰拈锋剑派灭于凶兽穷奇。掌门云深道人自碎元婴,毁紫霄灵脉,与穷奇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