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长沙依然还是有些冷意,尤其是在三十多层高的天台上。
凛冽的风卷带着点滴雨水,
呼啸着来了又去。
让这寒冷,更是彻骨。
找了个背风的角落,哆嗦着点上一根烟,弯曲变形的香烟,迫使我唯有不停的吸吮着过滤嘴,才能保持烟头那孱弱的火光不至于湮灭。
若是此时有视线投在这里,就会发现,空旷天台的一角,有交替的明暗在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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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工作调动,我们一家随着父亲搬进了记忆中的筒子楼,而我也理所当然的转校进了附近的小学。
生性懦弱的我加上初来乍到,始终和同学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偶尔有热情的招呼,也在碰了我几次冷钉子后沉默了!
因为没有玩伴,我仅有的选择只有学习,加上我还有些小聪明,每逢小考我总能名列前茅,于是老师的夸奖总是源源不断。
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低着头做不好意思的样子,双眼却隐晦的扫视一圈那些羡慕我的同学们,心底暗暗不屑。
终于我拙劣的表演被一个同学识破。他纠集了三五个男生把我堵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当时,怯懦的我害怕得身体不停地哆嗦。在我的恐惧即将让我克制不住想要嚎啕大哭的时候,是蔓和刚子给我解了围。
就这样我有了两个好朋友。也因此我的内心也阳光了起来。
我们三个形影不离的一起读完小学,6初中。
这期间,我恶劣的性格为我招惹了不少的麻烦。还好有他们两个总是义不容辞的站在我的面前。给了我所有的安全感。
终于上了高中,我们也到了暂时分离的时候,我因为成绩尚好考上了一中,而蔓只能就读二中,刚子则选择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学习手艺。
刚子启程的前夜,我们在筒子楼顶发下了稚嫩的誓言,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随后我和蔓也分别入校。开学前夕,蔓无数遍的和我约定一定要经常通信。我也无数遍给她保证。于是蔓就特别的开心,那笑容,似花一样浪漫!
开始的时候,我也是热情满满,和蔓保持着三天一次的频繁书信往来,分享着各自的点滴。
终于,乏词可陈的内容让我失去了一开始的新鲜感,并逐步升级成了厌烦。我十分不理解蔓为什么会有那么持久的热情!
不到三个月,我回信的心境就变成了迫于情面的搪塞。
蔓在她连续来了6.7封信而没有等到我只字的回信后,她来到了我的学校,天真的她,还以为我又被通同学欺负了!
高中时期,学校之间有着可笑的阶级观念,一中的学生总是毫不掩饰宣泄着对其他高中的鄙视。
如此微妙的环境下,蔓的到来让我感到难堪。
哪怕她只是担心我,担心我这个朋友是不是又被不良同学骚扰?我也对她的来意心如明镜。
但是,我没有应有的感动,甚至没有朋友久别再见的欣喜,
因为那扭曲的难堪,我用明显的不耐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蔓,之后便迫不及待的跑着回到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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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紧体恤的前襟。狠狠的攒成一团,心里抽搐的疼!
仿佛间,我又看见蔓当时那一抹错愕的苍白。
触目惊心!
我想象着一个小女生用省了半个月的早餐钱,怀着怎样的兴奋去看望她那“所谓的朋友”,
再想象她如何带着那空前的失望独自返回。
我!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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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来了之后的第三天我又收到了蔓的来信,蔓还在为我找着诸多借口,是不是学习太紧张啊?是不是其他什么什么的?并用水彩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表示她能够理解,然后是一大堆嘱咐嗯话!
也许是因为惭愧,也许是旁的原因。我没有回信。。。
蔓也再没有来过信。
寒假时候,我从蔓的父母口中得知,蔓也辍学了,就在她去看望我一个月后,再然后她去了刚子在的那个远方。
今年春节她和刚子都没有回家。
第二年我就搬家了。
校门口,隔着铁珊栏的半分钟后,一别就是10年。
三年后我高考失利了!
其实也不算失利。再没有蔓和刚子丝毫消息的时间里。我学会用拳头武装自己内里的怯懦。用对别人的凶狠来遮掩我的不堪。
总之我用堪堪刚过专科线的成绩为自己的13年的过往划上句号。
我随意的被一所野鸡大学上了。然后随意的被各种老板呼来喝去,辗转各地,满腹愤懑换了很多工作。也认识了很多女人。最后,再被当时的女友劈腿飞了之后,我心灰意冷的回到了家乡湖南,来到大学所在的城市_长沙。
然后,我遇见了我最不想遇见的人,蔓和刚子。
作为一个房地产中介业务员。最基本的事就是到处发传单,当我累得跟狗一样,终于完成上午的派发工作后,正好看见一个装饰很是温馨的冷饮小吃店,立马溜进去准备蹭会儿冷气。
正当我横刀立马的现在空调前面,拉扯着衬衣飘飘欲仙的时候。老板温柔的招呼声自身后传来。感觉声音有些熟悉,但并未深想,我整理好衣服后转身,习惯性的调戏美女的口花言语还没有吐出来一个字,便直接卡在喉咙里。
是蔓!只一眼我就认出了她,即使10年间人的容貌会有极大的变化,即使我对蔓的印象早已模糊。但心底那异样感觉让我无比确认自己的判断。
蔓似乎也有些楞神!我趁她眉宇间的困惑还没散去,赶紧随便扯淡几句便准备夺路而逃。
身子才探出去一半,幽幽的呢喃声自身后响起,声音不高,但我却听得异常清晰。
【你又准备就这样走了么?】
我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蔓和刚子也是今年才来到长沙,多年的勤奋和拼搏让他们各自都有了可观的身家,他们合伙在这里开了一家规模较大的网络会所。就是我异常向往的5块一小时的土豪网吧!而这个冷饮店则完全属于玩票性质。只因为蔓比较爱喝而已!
听着他们娓娓道来的过往,我如坐针毡。此时如此差距的人生,更是让我的面色青白交加。
所幸的是,他们都有意的没有对我的处境进行询问。
最多也只是对我的感情生活进行八卦!
原本我对于当初的所作所为,再面对蔓时,心中还是颇为忐忑,一半羞愧,一半难堪。
但随后我感觉蔓好似浑不在意,而刚子对此更是感觉毫不知情的样子。我不由得暗笑自己小题大做,毕竟,从小到大,由于我性格过于软弱,蔓便极尽迁就于我,为此刚子独自生了好多闷气。刚子可是从小就扬言要娶蔓做老婆的!
刚子得意洋洋的对我宣布,革命任务已经取得阶段性的胜利,蔓大美女终于点头,今年年底就把他牵回家拜码头。对于刚子可耻的卖萌我也是一阵唏嘘,二十多年咫尺不离的守候啊!终于开花结果。
我和刚子就着奶茶连干三杯以示庆贺!并云云到时候我一定要肩负伴郎,司仪,厨子等职责。
蔓一边给我们张罗吃食,一边笑吟吟的听我们胡说八道。不时摇头无语。
十年后的不期而遇我们仍然欢乐!一如我们从前。
在蔓和刚子的软磨硬泡下,我辞掉了原来的工作。来他们开的网吧帮忙!没谈工资,给了我四分之一的股份分红。他们又一次在我被欺负受委屈时站在我身前,虽然这次蹂躏我的是“生活”,我真的兴庆我有这两个好朋友。
婚期将近,兴奋的刚子给我们三准备了一次荒野求生。为此他特地挑选了一个最原生态的地点作为目的地。
其实,旅行对我来说,最多就是搭着出差便利顺路看哈不要钱的热闹。而蔓和刚子这两个创一代则是正儿八经的发烧友。
不管怎么说,这个事被2票赞成1票反对的绝对优势确定下来。通过一个礼拜的准备工作后,我带着新奇的感觉和他们一起前往未知!
大自然的原始景色,是我这个只能闻别人汽车尾气的土包子无法想象的!清新的空气呼吸起来,感觉我的肺活量都蹭蹭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不过也仅此而已,这里的景色与美实在沾不上边,也许是我的境界不够。体会不到。很难想象,这些杂乱无章的灌木丛林以及歪七扭八日出乱窜的小河怎么就让蔓和刚子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开始几天,由着蔓和刚子他们去探他们的险,我呢,则是操着蹩脚的鸟语到处购买纪念品。小市民思想嘛!出来这么远的地方不搞点东西回去显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日程的最后一天,蔓和刚子对于我的惫懒样子终于忍无可忍,强拽硬拉的把我塞进他们的队伍。
我们三个加上一本地导游一行四人乘坐一个简陋的木船。沿着掩在丛林中的河道悠闲漂游!导游的船把事还是有几分功夫的!这小船溜的相当的平稳。我们都悠哉悠哉的依在船沿边。一边嬉笑一边四处张望!
时不时就会发现形态狰狞的鳄鱼悠闲的趴在岸边,猥琐地只冒出半拉脑袋。这个时候导游就会把船靠向鳄鱼,还故意用撑杆撩拨它,吓得我一个激灵就直接趴在船上。不住的用家乡方言问候其隔代女性家属。如此这般被调戏多了,我也不是那么打怵了!只要鳄鱼老大不对我秀他的门牙!
就这样我们兜了一圈,在我们快要返回到村子的时候。突然觉得内急。本来蔓提议我直接背转身就地解决算了!但是即使我的个人素质不咋地。即使蔓不断恐吓我说岸上有啥啥啥的?我还是执意靠岸解决。我实在拉不下脸当着一外国友人,还有一未婚女青年年在交通要道上随地大小便。虽然看不见!但那声呢?那潺潺的的流水声,是个正常人都能脑补画面了!
估摸着小解不需要很多时间。且走不出10步距离。我严词谢绝了刚子的友情陪同。麻溜地窜进林子,挑了一风水地。吹着口哨开始人工灌溉!
隐隐的恐惧让我不停地扫视着四周,突然眼前一亮,不远的草丛中躺着几个巨蛋。
圆溜溜,白白胖胖的样子煞是可爱。我琢磨着蔓应该会喜欢,实在不喜欢也不要紧,用这种巨蛋炒西红柿滋味肯定别具一格!我吸溜着口水开始臆想!
我挑挑选选的摸了一个自认为面相最好的抱着。飞奔而出。远远的就开始招呼。
【乡亲们!你们看哥捡到了个啥?哈哈哈】
蔓他们寻着声音朝我望了过来。待看清我献宝般托着的东西时,表情瞬间变成惊恐!导游更是吉利哇啦的一顿乱嚷,目测不是在表扬我!
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什么!心底就开始发慌。脚下拌蒜。一个踉跄就往前倒下。在蔓他们的惊呼中。巨蛋被我压在怀下,卡擦碎了!滑腻的蛋清糊了我一身。在我还没表示尴尬的时候,猛的被一双大手提溜起来,是导游,他先面带焦急的同我一通比划,我随即明白是风紧扯呼的意思。于是点头表示明白后,赶紧随他返回。
我已经被他莫名其妙的神情搞的紧张不已。浑身已经有冷汗冒出!慌不择路之下竟然一只脚崴进一堆树枝里,树枝纠缠着藤蔓让我无论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抬眼看见导游已经返回了船上。他和蔓三个正直愣愣的望着我的后面。我见此一阵头皮发麻。惶恐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隐约看见一个巨大的物体正快速移动过来!我感到一阵晕眩。蔓已经发疯。撒泼的想要冲下船来救我!此情此景。我感动之余艰难的做了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决定。我奋力大吼
【快走!别管我】
边吼边簌簌地掉眼泪!有害怕,绝望,还有不舍!
刚子被蔓已经连挣带挠的脸上满是伤痕!僵持不过,猛的一个手刀就劈晕了蔓!扶着蔓躺稳后,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我面前,飞快的帮我解脱禁锢,连拖带提的终于把我弄回了船上。
我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心情中还下神来。导游脸色极其难看的对着刚子一通哇哇哇!只见刚子的表情充满了绝望!随后又是一阵阴晴不定的变幻,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蔓,那样子好像要把蔓的样子刻进灵魂。
一种不详的感觉自我的心底蔓延。
刚子飞快的瞟了一眼正飞速靠近的生物。双手抠住我的肩膀。捏的我生疼。
【没时间废话了,我说,你听!】
【答应我,娶了蔓,好好待她一辈子】
【我一直都知道,蔓只爱过你,而且从没放下】
刚子说完死死的紧盯着我的眼睛。扣住我肩膀的双手越来越用力。我的脑袋已经混沌一片,迫于刚子双眼传递过来的压力我机械的点点头!
刚子猛然放松下来,似乎如释重负,站起身来,语带凄凉的喃喃到
【我还没走吻过她呢】!
说着就抄起一个粗木棍冲向了死亡!
我的双眼一片血红,指甲刺入我的掌心,为什么我如此废物,我见站起来阻拦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我的世界就猛的黑了。。。
幸好我醒的比蔓要早!我要求当地的医生给蔓注射安神的药剂!起码能让他安稳睡个一天一夜。
第一我不想带着蔓一起收敛刚子的遗体。担心她悲伤过度影响身体,
第二我害怕面对蔓,害怕蔓询问我关于刚子的事情!
刚子的尸体运回来的时候我跪在他面前嚎啕大哭!
刚子身上除了头颅,全身的骨头全部断裂,我没有能力想象出他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可是!他那有些扭曲的面庞是带着何种的表情啊?
不甘?不舍?又好像是释然后的欣慰和满足?文字的表述总归是匮乏的!他奇怪的表情印进我的记忆!我不知道会留存多久?2年?20年?抑或永远?
蔓再一次回避了我的难堪,
她没有问包括我在内任何人关于刚子死前的细节。
她仍然伤心,但还算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运输问题,刚子只能就地火化!
去的时候,三个人!
回来,两个人,一个小小的盒子?
回到家后,我不禁踌躇起来。我不知道如何通知刚子的父母,告诉二老,他们的儿子现在只剩下一个盒子。但是,躲是躲不过的!我只有硬着头皮和蔓一起把刚子归还给他的父母,到了刚子老家门口。蔓感觉到了我的怯懦!她用冰冷的手指缓慢扶过的紧皱的额度,用中指和食指温柔的帮我按了几圈。微笑对我说,
【人去多了不好,不是什么好事,我和叔叔阿姨熟悉点我进去就好,你在外面等着我就好】
我狐疑地大量她一眼,得到她再次肯定后,我如获大赦般的目送他进了门!
我在外面极力让自己屏蔽里面可能会传出来的任何声音。捂着耳朵蹲得远远的!
许久之后,蔓一脸平静的走了出来!我注意到她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但我没敢问,
半年后,我向蔓求婚了!那天我终于看见蔓真实的笑容!含着泪的笑。
刚子说的事情我没有去做任何求证!我也没有忘记对他的允诺!
再过三个月,我和蔓将结为夫妻!
我应该也是爱着蔓的吧!也许吧!
蔓的笑容一天天的灿烂了起来!看着她依然的天真。
我有欢喜,但欢喜之中夹杂着一丝不同的东西,
我总是难以控制的想到去年的那次婚前旅行!想到刚子的深情!想到刚子死后的神情!
我对蔓的笑容有了一些厌恶!
兰质蕙心的蔓她是有感觉的!
感觉到我的不自在!甚至感觉得到我不易觉察的厌恶。
她从不说,更不问?
依然每天算着日子,每天烂漫的笑着!
她整天忙碌着婚礼预备的一些琐碎!
所有的一切哪怕再小的事情她都不厌其烦反复确认验收!
我偶然问起,她就眯着眼。嘻嘻笑着!
【我想给自己一个最完美的婚礼呀!】
终于,婚礼如期而至,
一切如她所期望的,华美的场地布置!丝丝入扣的礼仪环节!完美的中西结合式的婚礼!
除了!没有新郎!
是的,我逃跑了!我在进场的前几分钟,把蔓独自丢弃在所有的亲朋好友面前!
后来听说,我落跑后,蔓依然带着笑容完成了一个人的婚礼!所有的环节,一丝不苟。
只是现场的气氛压抑的可怕!大家或者沉默,或者呜咽,只有蔓一个人一直保持微笑。
而我,带着还未交换出去的戒指,躲在一个偏僻的旅店里,呆了30多个小时!没有带手机!
我躲在一个人的世界苦苦思索。希望能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案!
两天后,我带着我的答案步履轻快的回到了家!
然而!迎接我的却是一幅幅的白缦!丝丝绦绦,就那么迎着风,轻轻舞动。就若蔓的指尖,那么温柔,那么冰冷!
蔓在我婚礼当天就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就躺在原本的婚床上!红的被套,沁着红的血!红得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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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张张烧掉蔓最后遗留给我的东西!
我给蔓回的信以及上课传的小纸条!从小学三年级开始直到高一!
还有一张合影,是在那个不期而遇的晚上,三人奔三的大龄青年拍的大头照!
只不过照片里面只剩下我和蔓。PS过后,我们便从两边的位置变成依偎在一起。
背面是蔓留在这时间最后的话语!只有三句!
【爱情是自私的】
【爱你是没有理由的】
【好好活着!我在天上保佑你】
我捧起燃烧后的灰烬。顺着风让它们一点点透过指缝中撒下去!
蔓会再次收到这些信吗?收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眺望着灰烬飘散的远方。我看见了!
蔓穿着嫁衣,倩兮巧笑,
我有些害羞,窘迫的摸了摸后脑勺。
说的话虽然轻却异常坚定,
【蔓,我来了】
纵身跃下。。。。。。
我因为自卑,因为胆怯,
背弃过一个男人!
辜负了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