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黎眉独自跪坐在地上,她抱着何仪冰凉的身体,像只失去理智的野兽,除了嘶鸣,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孤寂落寞的山坳里,空寂的别墅里,多年前也有一个绝望的女人在这里哭,那个女人名叫程玫。
多年后,这个空荡荡的地方,再次响起了惨绝人寰的哭声,这个女人名叫黎眉。
多年前,程玫抱着气息奄奄的莫离,拼命的求她活下来,活下来,可莫离还是离开了,留下一对未满月的双胞胎女儿。
多年后,黎眉抱着已经冰冷的何仪,心如死灰,回应她的除了呜咽的风声,什么都没有。
当早晨的阳光撒向这个空寂的院落,黎眉直起身,朝着太阳的方向走去。
她以为她会疯,可现实太残酷,连让她疯狂的机会都不给,她只能清醒的接受这刻骨铭心的伤痛。
这一刻,她决定,再也不哭了。
她从后备箱里找到了变装道具,回到房中细细为自己梳理打扮化妆。
等她再次从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宛如换了一个人。
收起大明星的神采和气场,淡漠飘渺的眼神,粗糙发暗的肌肤,头发披肩,她将自己化妆成一个普通的路人。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又了带顶遮阳帽。
收起所有,她驱车前往市里,临行前给程玫发了条短信:
阿姨,请务必好生安葬我的妈妈。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程玫收到短信,立马回拨了电话,可黎眉的电话已经关机。
程玫立马又叫来安凯,一起前往城北的别墅。
程玫将车子停在市区外的路边,挥手拦了辆车,载着她前往繁华的城区。
换乘了几辆车子,黎眉在聚馨苑停了下来。
她在聚馨苑的外边徘徊了很久,最终踏进了程家的别院,她需要程堔的帮助。
很明显,黎眉是叶龙女儿的事情,就连程堔都始料不及。黎眉看到程堔的时候,他正对着窗户细细的思考事情,甚至连黎眉的脚步声都没听到。
“阿堔。”黎眉轻轻唤了声。
程堔没有回应,继续冲着窗户出神。
“阿堔。”黎眉抬高了声音。
程堔还是没有回神。
黎眉无奈,走上前,想去拍拍程堔的肩。可手刚举起来,程堔猛然转身,迅速猛烈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度很大,抓的黎眉的手腕隐隐疼痛。
“阿堔。”黎眉轻轻唤了声,“我是黎眉。”
程堔仔细确认了一番,才认出黎眉,眼神闪烁了下,松开了手,背过身去,“原来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自己偷偷找个角落自尽了呢。”
黎眉冷笑:“你这么巴不得我死?”
“我可没有那闲情逸致。”程堔抱着臂,痴痴的望着窗外,心事重重,表情凝重。
“我想让你帮我。”黎眉不想转弯抹角,“你也说过想报复黎正轩的吧?我帮你报复,怎么样?”
“要求,你提。”
“如果三天后黎正轩没死,你就把他凌辱我跟我妈妈的视频爆出来。”黎眉非常认真,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程堔沉默了良久,转过身,手重重抓住黎眉的肩膀,“不管如何,活下去。如果这里呆不下去了,我送你出国,去个谁也不知道你的地方,重新生活。”
黎眉轻笑:“谢谢了。”说完,转身离去。
程堔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眼眶有点湿。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想,他一定对她温柔一些。
黎眉从程堔这里出来,便准备去疗养院。她倒是非常想见见她传说中的爹,问问他是否也有愧疚。
可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找了家小面馆,吃了碗面,又稍作歇息,便起身前往。
不知不觉便已经走到了夏天的尾巴上,这个夏天真的是难得一遇的干旱,都不曾认认真真的下一场雨。
当太阳西斜,黎眉带好遮阳帽,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
黎眉没敢让车子驶进疗养院,而是在距离疗养院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
她从车子里走出来,扭头看看天边的云彩,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是的,她现在算不算是新生了呢?
转身朝着疗养院走。
空寂的疗养院里除了几个护士,就只有叶龙一个人了。
看来叶臻为了隔断叶龙在外界的势力,已经做足了功夫。
房间里,叶龙半躺在床上,正安静的打着吊瓶。
听着脚步声,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坐起身,张牙舞爪的在空中抓着什么,嘴里低吼着,“走开,走开,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黎眉冷哼:“不认识?”
听到黎眉的声音,叶龙回过神来,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到黎眉,慌忙又垂下了头。
“不敢看我?”黎眉挑眉,“还是认不出我?”
叶龙只是埋着头,不言不语。
“我的妈妈已经死了。”黎眉说,“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叶龙依然不说话。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来了你这个鬼地方。”黎眉苦涩的望了望天花板,紧抿了唇。
突然,她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哐”的一声砸在叶龙的头上。
叶龙的脑袋立马溅开了血花,点点妖艳的红滴落在雪白的床褥上,绽开妖艳的花。
可叶龙完全没有知觉一样,依然垂着眸,一言不发。
“这是我替我妈妈给你的!”黎眉咬着牙,“我自己的就算了。”说完,捂着嘴,疯子一样的冲了出去。
本想问他以前的事,可终究没有问出口。
她怕听到让自己更加崩溃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那段黑色的岁月能够永远沉睡。
从疗养院出来,黎眉站在空寂的草地上,愣了会儿神,好好感受了下来自傍晚的习习凉风。
张开胳膊,紧闭了眼睛,做出飞翔的模样。
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渴望能够像风一样的自由,就算不能如愿,至少能像飞鸟一样的快乐,就算什么都没有,至少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活出自己的样子。
可这些,她全都没有得到。
甚至连微笑都是假的,她整个人全都是假的。
最后了,她还有一个非常想去的地方,有一个非常想见的人。那个人跟她一样,是这个事件的受害人,如果那个人能够冷硬一下,如果那个人从来不曾怜悯过她,那么他便不会走到这一步。
说到底,是她害了他。
想到这里,黎眉拿出手机,拨通了叶臻的电话。
叶臻声音略带沙哑,突然有了一种浑厚的磁性,他问:“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不再叫她阿眉。
黎眉轻笑:“阿臻,我在疗养院外边的草地上,享受着日落后的温婉凉风,你是否有意共同享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叶臻有点恼,声音里带着清晰的嗔怒,“今天记者已经散去了,我已经找了多方渠道,来封锁这个消息……”
“已经迟了。”黎眉打断了叶臻的话,“这消息,早就人尽皆知了,电视、网络、报纸再不再争吵已经没有用了。黎正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阿臻,你小心点啊,之后,你可能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和困难,坚持住啊。”
“用不到你操心!”叶臻皱皱眉,“你在哪里?我去见你。”
“就在疗养院的草地上。”黎眉轻轻说,“你过来吧,我真的很想见你。”
“好。”
叶臻丝毫没有犹豫,挂断电话,便驱车前往疗养院。他想,他们之间,可能真的有很多的话要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还会有很多的事情发生。
眼前的事情,不过是个序章。
在疗养院外边,远远的便看到疗养院外边的草地上,一个女子安静的躺在地上,一顶粉色的遮阳帽将她的脸挡住。威风吹拂,柔软的草尖在她的身边形成一道如水一样的波浪,在昏暗的灯光下,呈现出祥和的静谧。
叶臻走上前,安静的坐在地上。
谁也没有说话,因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或许这样安静的享受夜色的馈赠,对他们而言,真的是最好的相处。
可有些话,终是要说清楚的。
就算叶臻有时间慢慢疗伤,然后治愈,有大把的时间去吐露心事。可是黎眉不行,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良久,黎眉轻轻说道:“阿臻,对不起,如果知道是这样……”
“不要说了,这不怪你。”叶臻皱皱眉,“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偿债。父债子偿,不过如此。”
风吹过,路灯下叶臻已经有些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耳鬓,被祥和的风吹的一动一动。摇曳着的影子,落在黎眉的遮阳帽上,静谧的仿佛是个童话故事。
黎眉伸手拿开遮阳帽,坐起身,扭头看着叶臻。
“你……”叶臻疑惑。
“我好歹也是演员,做了这一行,这么多年,变装什么的还是会一些的。”她看了叶臻一眼,“我突然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事?”
“阿枫曾经追问过我宾馆里的女人是谁。”黎眉垂着眸,不去看叶臻,“我当时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但阿枫既然这么问了,就有他的道理。当我坐在镜子前给自己化妆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想要伪装一个人,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