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辰不可思议的看着床上人形的凸起,眸子里的光越来越复杂,就同她的心情一样,复杂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我没了头发变丑了,故意赶我走呢?”洛羽辰试探着问,“我头发长的很快的,很快……”
“我说的是真的。”蓝似景嘶哑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是真的……”
洛羽辰突然冲上前,雨点般的拳头重重落在那人形的凸起上,“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有多恨,枉我这么爱你,你竟然是这么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说完,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她其实很想掀开被子,仔细看着那张伪善的脸,然后狠狠的冲着他的脸打下去,可是她还是没有那么做。
此时,没有什么事比看到他的脸,更让她恐惧。
她恐惧的是她自己的心,她怕看到他的脸,怕看到他的表情,怕自己会毫不争气的当下就原谅了他。
那张让她总是轻易就忘记自己立场的脸,还有那些虚虚假假的过去,只要看到只要想到,就会混淆她的理智,让她忘记思考。
蓝似景没有去追,依然结实的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感受着炙热的体温和急促的呼吸,品味随时可能窒息的压迫感,心里痛了,又恨了。
人果然是无法原谅曾经伤害过自己的那些人,那些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蓝似景掀开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房间里很安静,再也不见那张他永远都赶不走的脸。
他不愿承认心里有种感觉叫做失落,也不愿承认一直被艾文填满的心突然就产生了空洞。这个空洞是洛羽辰的位置,只是他从来都不敢承认。
手机总是那么不合时宜的响起,还会那么不合时宜的让伤口撒盐。
“小蓝,很抱歉一直没有跟你说清楚,谢谢你的深情,可我无法回馈相同的情感,我没有办法爱你。
这世上有太多你无法想象的艰险,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偷窥一眼都是灾难。跳出眼前的事情,你想一想,很多的偶然,其实是必然。只是,你无需知道这些必然所指向的目的,这与你无关。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珍惜眼前的幸福,不要再纠结于根本就得不到答案,也注定不会有结果的事情。
因为一些事情,我必须要离开了,而且再不会出现了。
我最放心不下的是千野,我先替他对你及即将受到无辜牵累的你们说声抱歉。
再见了,小蓝。”
是艾文发来的,三年之间,他第一次收到艾文的短信,竟然是这样不容分辩的诀别,他再次蒙上被子,哭了又笑了,笑了又哭了……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艾文,从来都没有碰到过洛羽辰,如果从来都没有爱过的话,这种超出了理智的疼痛会不会只是个传说?
他真希望自己是那一个满腔仇恨,以复仇为所有信念的蓝家少爷,而不是这个有血有肉会疼会伤会哭会笑的蓝似景。
第二天一早,蓝似景出院了。
温如言派了最权威的眼科医生随行。
回到玢汕别墅,蓝似景打开那扇水蓝色的房门,窝进自己的小窝,果然还是这个地方更叫人安心。
看着雕花的窗户,他仿佛又看到了艾文立在窗前,带着陌生的诡异笑容,苍白的犹如鬼魅。
他仿佛回到那天,他紧紧拥着她,感受她的气息,她的体温,还有她冰冷的话语,冷厉的决然,还有她深埋在眸子里数不清的伤痕,破碎的犹如滚落在玻璃珠子上的阳光。
艾文,如果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艾文,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休息了片刻,无法入睡,他起身打开门。
空荡荡的房间,悄无声息的安静,再也没有了那张只要打开门便能看到的笑脸,再也不见洛羽辰扎着围裙忙来忙去的身影。
蓝似景眼神暗了暗。
也好,这样的诀别貌似也不坏,他跟洛羽辰终究是要走向终结,或者注定要走向灭亡,趁着彼此的牵绊还不是那么深刻,早早离开,倒也不算坏事。
他装作心情良好的在院子里闲庭信步,最终在西瓜架前停了下来。
洛羽辰刚来的时候,这西瓜的小苗才只有不到两米长,现在生机勃勃昂扬生长的苗子已经郁郁葱葱的爬满了架子,大小西瓜像一盏盏绿色的吊灯,在风里摇曳。
他每年都会在这里种西瓜,却从来都不吃。
他种给那个名叫艾文的女孩子的。
那个名叫艾文的女孩子最喜欢吃西瓜。
西瓜架不远处是梅花桩,他还保持着每天3点起床,到梅花桩上习武,6点准时再回房睡觉的习惯。
连这个习惯都是艾文留下的,因为她最讨厌被别人围观。
蓝似景走到梅花桩下,用丝带将眼睛蒙住,脚下用力点地,身子腾空跃起,在空中打个漂亮的旋转,双脚稳稳落在梅花桩上。
然后,他追随这记忆深处的影像,踢腿、飞掌,掌风凌厉,腿法流畅,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像一首笑傲江湖的歌,苍劲有力虎虎生威傲视群雄还又沧桑古朴。
练习了一阵子,蓝似景停下来,双腿悬空的坐在梅花桩上。
突然,他苦笑。
如果没有艾文会怎么样?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如果没有艾文,他蓝似景依然是他蓝似景,只是再也没有了现在的从容不迫,再也没有了眼下这种做事游刃有余的自信。
是艾文让他变强了呢,从身体到心里,全都变强了。
就连对她的感情都那么强烈,那么坚忍不拔,脆弱痛苦的只是他的心,与意志、信念无关。
良久,他跳下梅花桩,回房洗个澡,驱车前往天语。
蓝似景回到总裁室,黯然的坐下来,仰头望着窗外雀跃的阳光,脸上是冰雪一样的凝重。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叮”,来了邮件。
懒洋洋的打开邮件,木然被眼前的照片惊呆了。
图片上是白色的大陆,晦暗的天空,排排站好的企鹅,在冰雪的世界中穿着类似于宇航服的男子笑得妖娆,他的怀里抱着一只灰色的企鹅。
图片下是一段文字:
我发现了断脚的企鹅,阿文真的来过。踩着她曾经走过的地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都美好起来。学长,我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直到找到她。请祝福我们吧,学长。
蓝似景再次望向图片,企鹅有脚,努力放大照片才能依稀辨清企鹅腿上有一圈淡淡的疤痕,是接骨手术留下的痕迹。
同时,在这圈疤痕的旁边,他看到了男子被冻的几乎变形的手指。
这么一个骄傲、霸道、众星拱月的少年,竟然真的徒步走在白皑皑的冰雪大陆,用自己的双脚丈量那片土地的残酷。
因为看到一只受伤的企鹅而欢呼雀跃,因为踩过她曾经走过的地方而感激涕零,这份至情至爱,他比不过。
他伏在桌子上,肩膀跟着颤抖个不停,良久,他直起身给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回复的号码发短信:如果注定不是我,我希望那个人是千野。
手指动了动,他犹豫了,不,这不是他的真实想法,就算千野足以感动世界,他仍然希望那个人是他自己。
短信没有发出去便删掉了。
他换成了这样的:你还记得你送给千野的仙人球吗?你说,如果他能将那盆仙人球养开花,你便再也不走了。我们都知道那是盆假花,可他依然随身带着,隔三差五的松土浇水,爱那盆塑料仙人球如同生命。那时候我们都笑他傻。到现在才明白,你连那样的念想都没有给过我,原来最傻的那个是我。
良久,他觉得还不够,继续发:你料到千野会来这座城市,对不对?他会为了你将这里搅的天翻地覆,让所有人为他不幸的爱情埋单。你为什么不将这颗定时炸弹带走呢?
片刻后,很奇迹的,手机“咚”的一声竟然收到了回信。
蓝似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手颤抖的根本不受控制,他哆嗦着打开回信。
“她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临走前将手机留给了我,所以不要再发无谓的消息了,她看不到的。”
心瞬间被送上天,又瞬间跌到地,摔的片片碎裂,痛的呼吸不能。
呵,真是搞笑!
蓝似景赤着眸子,狂暴的拨打那个号码,依然是熟悉的回答:“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他几乎要疯了,跺着脚站起身,发送短信质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她?
“我也不是她的什么人,确切的说,我谁也不是,只是刚好在路边捡到昏迷的她,仅此而已。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放过我吧!你的那些话,我听了会心酸!”
他回:接电话!
然后疯狂的一遍又一遍的拨着那个受了诅咒的号码,可那边传来的声音真的让他心灰意冷了。
他起身,急匆匆冲下天语,疯狂的驱车前往信号检测中心,他一定要查,查这个号码的信号源究竟在哪里!
当知道这个号码的时候,他就拼命的去查,可遭到了那样的诅咒,她用死人来警告他,可是现在她离开了,他已经再也没有顾忌了。
依然是同样的结果,手机只有在使用的时候才能查到信号,每次他去查,那边都会预料到一样的关机。
所以,他只能等,等那个号码再次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