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赶紧拦住了,忙道,“女人家生孩子最是晦气,你是读书人,最是忌讳这个,可不能进去啊!”
贾蓉推搡着章氏,道,“娘,这可是我的妻子和孩子,我还需要忌讳他们吗?”
贾蓉焦急起来,手底下就没了分寸,推得章氏生疼,章氏还是不肯让开,大声呵道,
“他们是你的妻儿,难不成我就不是你的生母了,难道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吗?”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拂面的春风狂躁了起来,吹得原本就昏暗灯光摇曳不定,一闪一逝,其他人站得远些,贾璐却瞧出了章氏的不适,忙道,
“蓉哥儿还不快松开你娘!嫂子都要被你给弄疼了!”
贾璐的一声大吼惊醒了沉迷于担忧中的贾蓉,这个时候贾蓉才发现了自己将母亲给推到生疼,退后一步,忙问,“母亲可曾受伤?”
章氏不着痕迹揉了揉手上的青紫,藏了起来,道,“我不曾有事,只是这产房真的不是你能进去的啊!”
贾蓉唉声一气,来回走了又走,伸长了脖子往产房中瞧去,只能见着隐隐约约的黑影闪动。
忽得昏暗的室内大亮,从黑暗中瞬间来到光明的白日,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能见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一刹那,光明又纵然而去,就听得产房里面沈氏虚弱一声呼喊,接着是滚滚雷声伴随着的婴孩的哭叫声,喧哗而又热闹!
“生了生了!生了一名小公子!”
“好好好!”贾珍高兴地跳了起来,见小孩儿被抱了出来,率先冲了过去,就要抱他,章氏也高兴凑了过去,唯有贾蓉急急得往产房跑去,却被嬷嬷给拦住了,他似乎是在和嬷嬷争吵些什么,贾璐却听不大清楚了。
“啪嗒!啪嗒!”
贾璐轻轻推开窗户,声音越发明显了起来,清新的伴随着泥土的湿润气息从窗外传了进来,豆大的雨滴密集如纱织一般倾盆而下,溅起无数水花,并烟雾一般的雨气。
李嬷嬷在身后道,“春雷一声响,春雨贵如油,咱们家小公子伴随春雷而生,想来将来也是个大福气的!”
贾璐点头道,“福不福气的,能生在富贵之家里头,已是最好的运气了,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远处,穿来了厚重的钟声,不知道是哪个寺庙在打钟,在倾盆大雨之下,只能隐隐约约穿了过来,听不大真切,沉闷而遥远的钟声伴随着清脆的噼里啪啦的雨声,构成了格外美妙的音符。
贾璐听得痴迷,摸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钟声才停了下来,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的李嬷嬷脸色大变,将窗户猛然关了起来。
对一边还喜气洋洋的众人道,
“老爷,太太!大事不好了,快将府上喜庆的东西都收拾了,备上丧服和素净的衣裳,吩咐了将小公子的生辰提前两个时辰......”
正抱着婴孩高兴的贾珍听此,怒道,
“李嬷嬷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咱们府里好好的长子嫡孙出生,多么喜气的事情,都能被你弄出晦气来!生辰八字是何等的重要,你也敢任意改了,也不怕折了我孙儿的福气!”
李嬷嬷还没来得急解释,就听得外头砰砰砰的敲门声,门外头的小丫头才一开门,就见宁府大管家一身雨水跑了进来,贾珍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让他身上的雨水溅到自己的孙儿身上。
“老爷、太太、大爷、姑娘,不好了,太上皇驾崩了!”
想到刚刚李嬷嬷所说的,众人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贾蓉惨白着脸,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管事道,“申时三刻。”
众人看向了一边的产婆,产婆白着脸,抖着身子跪下来了,什么话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希望能别牵连到自己的家人。
贾珍缓缓镇定了些,将手中的婴孩儿递给在一边等候的奶嬷嬷身边的,环顾四周,道,
“小公子是晨时发动,未时出生的。”
沈氏折腾了太久,晨时到未时还是挺久的,说出去也不会让人怀疑了。
“外头雨大,不大好送信,所以消息传到各家都是推迟了的。”
虽说生在同一天还是忌讳了点,但是众人都知道沈氏是今日发动的,也不可能推迟到明天去,只要不是在同一个时辰就好了。
复又贾珍看向了一边的产婆等人,目光中带着怜悯与狠厉,众人被他看得低下了头,道,
“小公子顺利出生,有你们的功劳,放心,我们会照顾好你们的家人的!”
本是一场喜庆的事情,才接了小公子出来还想着会不会有一个上等的封,这会子就要将命给送了出去了。
谁让小公子出生的不是时候呢,若小公子只是一个平头百姓,没人会在意他是在什么时候出生的,他一辈子都不会和贵人打交道,没人会去打探他的生辰八字。
但小公子不是啊,他注定要从文入仕的,在科举时得写明出生时期,在成婚相看时,得用上生辰八字,这可如何说?和康盛帝去世的时间一模一样?
别说是好的婚事了,将来前程事业也别想期待了,这个宁国府的下一任继承人注定要碌碌无为一生了。
产婆并一边没什么地位的丫头们白着脸,颤抖着,咬着牙磕了头。
贾璐撇开了头,不忍心再瞧,李嬷嬷逾矩将她抱入怀中,闭着眼,产婆和小丫头们细细索索半含着哽咽哭泣的声音越发明显了。
一会,雨声渐渐消散了开来,这是一场雷阵雨,不过片刻,发泄掉了怒气之后又露出了灿烂的阳光。
贾珍道,“好了,天也晴了,该去报喜的报喜,该去布置的布置,别在这里傻傻站着了。”
又吩咐了章氏照顾好小公子和沈氏,之后便离开了,他要和老太爷汇报一下情况,顺便商量一下小孙子的名字。
贾璐看着新生儿的出生,却没有一丝喜悦之意,只是因为一个毫无关系的老者的故去,带走了喜悦,也带走了几条人命。
李嬷嬷却道,“自老太爷病了之后,老爷果决很多啊!想来老太爷会十分欣慰了啊!”
贾敬欣不欣慰不知道,事实上,贾珍汇报之后,贾敬都没有对自己的重孙子改了生辰表示出任何的在意,也不在意那个重孙子的姓名,对于那个骤然而去的太上皇也不曾多问。
因为,贾敬强撑着听完汇报之后,便昏了过去,莫名的,病情越发得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