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虽然小,但比林黛玉更早的寄人篱下的生活,让他格外坚毅一些,这时候轻声安慰这黛玉。
“姐姐不必哭泣,宝哥哥想来并没有冒犯爹爹的意思,他说的话原本有些道理,只是过于偏颇了点。
你且想想,这国有战事需要将士,国有大事需要文臣,本是需要他们来解决问题的,若是他们只追求虚名,便是死了也于国无利,于国有害的,姐姐想想可是这个理儿?”
“我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他当着嫂子和先生的面上,这般说话,又有辱及爹爹之意,我如何能忍得?”
正巧这个时候宝玉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正好听着了这句话,心头一暖,当下对黛玉一个鞠躬大礼,
“原是我误会了妹妹,真是对不住妹妹了!”
黛玉瞧着他这大冬日的跑得满头的大汗,也是心软半分,自己侧身推开,赶紧让林睿拉他起来。
“你的心我是知道的,只是你这话太过偏颇了些,不说这仕途经济本是有人要走的,我知你向来厌恶这等士大夫,我只问你,若是睿哥儿长大了,不走这一道,你让他做什么去?”黛玉问他。
宝玉先是经过宝钗、又是黛玉,心中虽然清楚,但还是不肯认下。
瞧着林睿稚嫩的肩膀,清澈的眼神,道,
“便是睿哥儿不去上学,咱们家里还有琏二哥哥他们呢,怎么也短不了我们去!”
黛玉瞧着他还是这般懵懂的样子,又道,
“那么,现在你去问问,不管是老太太、老爷、太太、琏二哥哥,凤姐姐,无论你去问哪一个,只要有一个人回了说能长长久久养着睿哥儿和我,还有我们的子孙后辈,我便能做这个主,让睿哥儿不读书了,专心陪着你。”
林睿一惊,扯了扯黛玉的衣袖,黛玉背着宝玉给他使了个眼色,不过是知道他不会去,哄他罢了。
果然宝玉愣住了,不敢前去。
黛玉见他沉默,又道,
“你往日里看老庄,岂能没学到老庄中的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声音相和,前后相随?
凡是有好的便有坏的,有坏的便有好的,你只看到了坏的一处,那你可想想好的一处?
我爹爹为了江南局势稳固呕心沥血,即使是在最后一程的时候也是亲力亲为,不肯轻易放松,这样的人你说他不配得到文肃公的称谓吗?”
宝玉想着前年过年之时看到的风姿卓越的林家姑父,想着不过转瞬姑父便去了,这般仙人之姿的林姑父原该畅游于群山峻林之中,怀抱诗书礼乐,而不是在世俗官宦中沉浮,只是这样的话他是再也不敢说的,只能沉默以对。
黛玉见他如此,心知他还未回过弯来,想着她年幼来京,除了贾璐便是宝玉待她最是贴心体贴,贾璐还需要时常归家,宝玉每日厮磨,也想着提点他一二。
“你只道人臣将士是追名逐利之人,但守家卫国总要人做的吧?君上犯错总不可能明知而不拦的吧?况且不为名总得为民吧?”
黛玉在两个名上着重音,宝玉聪慧,转念就想到了。
“想要做事,若是一昧得迎奉权贵,自然没什么名声,但这般尸位素餐之人,就是你认为好的吗?若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些实事,那么就会和权贵起矛盾。
你要知道这世上之人十全十美的难,有人有为百姓做事的心,有人能做事的能力,有人圆滑能应对权贵,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些的,若是有人能耐不足决心为民慷慨赴死,你难道还要骂他们追求名利不成?”
宝玉听着也想自己恐怕是真的想岔了。
“你道我是喜欢这些东西的吗?若是有的选择,我也想要每日吟诗作画,岂不乐哉?”
宝玉一听,知道她的本意,原来黛玉一直未变,她还是那般的人。
宝玉是个痴心痴性之人,他原不管那些事情,不然他的大姐姐入宫当娘娘,他的大哥哥为科举劳累而死,他们更是赤裸裸地追逐名利,要是真一一计较,整个家中便没个能看的人了。
他在意的只有林妹妹的心是否真的变了,听到林妹妹的回答她也不喜欢这些,当即便高兴起来,其他的他也不在意了。
“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还是和原来的一样了,你放心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说那些混账话了,睿哥儿要科举那便去吧,我记得大哥哥当年留下不少科考的书籍,太太给了我,我找来了送过来!你们且等着!”
说着又高高兴兴回去了,林睿看得目瞪口呆,
“这宝哥哥就这么被说服了?他不是说是混世魔王吗?”
黛玉没说话,她知道宝玉并没有被说服,只不过他面上不再说了,只不过这样也好,他有老太太、太太在背后,原本就不必沾惹这俗事的烦忧,只要别再说这些混账违逆之话,惹舅舅不开心便好。
稻香村中,李纨送了贾璐和客先生回去,担忧宝玉,宝玉可是老太太和太太的宝贝蛋儿,老太太既然将这园子里的事情交给了她,若是宝玉有个不好的,太太不得吃了她不可。
“奶奶,炒豆儿回来了!”素云拉开门帘喊道。
“嘶!”李纨手中正拿着针线,不妨被扎了一针,随意擦了一下,忙道,
“快说,宝玉去哪儿了?”
炒豆儿忙道,
“奶奶别急,宝二爷从暖香坞跑了出去,在藕香榭那边被宝姑娘追到了,宝姑娘一阵劝,宝二爷又回了暖香坞,后来不知道林姑娘说了什么,有人瞧着宝二爷又高高兴兴回去了!”
李纨这才放心下来,素云扶着李纨坐下了,瞧着手指上的一处伤口,赶紧拿了药膏,细细涂了起来。
“奶奶,这原本就是宝二爷的不是,便是闹到老太太、太太那边,也说不到您的错去,您又何需为了他伤了您自个儿呢!”
“傻丫头,这世上又不是道理能都说明白的了。咱们这个宝玉啊,就是这个家中最不讲道理的人了。”
正巧,兰儿下学回来了,李纨赶紧让人取过捂手来,将他手中已冷的手炉取了放到一边,
“你这孩子,手炉冷了,便让小子们加些炭,你这么一路拿着冷炉子,冻着了可如何是好呢?”
兰儿笑着说,
“我无妨,我在屋子里呆着,敬老太爷不允许家下人进去,他们只在外头冻着,也难,这一时半点伤不到我。”
李纨摇摇头,“你这傻小子,净想着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