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大娘嗓门大,这时,就是特意压低了声音,整个茶馆里的人也都听到了,关乎自身利益,每个人都停了声音,或侧着耳朵,或端着茶碗,胆子大的,直接歪了身子,朝着那个看着和身边自己等人不是一个世界的男子。在茶馆帷幕阴影下,有着两个男子,一主一仆,点了碗茶,也不喝,客人多,老板娘也不在意。
该男子同样姓柴,他在甄府当家大老爷身边当值,做幕僚,但这幕僚也分高低,甄家是皇上亲信,内里还有深受皇上宠爱的贵妃和义德王爷,这甄大老爷身边自是就聚集了一群有能有势的幕僚。
自己一才能不多,二无钱,三无势。柴先生摸了摸手里的油布包,也就是坐冷板凳和个跑腿的,哪里轮得到他说话。
此时一群人,有个五六十的样子都竖着耳朵,专心听着,柴先生内里虚荣心渐起,又一边唾骂自己不过是些贱民,他们能懂个什么劲啊!
“这也不好说,上头的事,怎好乱说。”
柴大娘眼睛一亮。平民百姓生活单调,不是劳作就是休息,闲事最大的乐子,就是听听说书人讲讲古,八卦一下上头那些人家的闲事,不仅是有爵位的人家,偶尔谈谈那最尊贵的人家的是也是有的,本朝风气开明,就算说错了也无妨,再者,这上下嘴唇一动,说出去的话无声无凭,谁来管你。
曾经在农村,农闲时,几个农夫农妇在侃大山,一农妇问,也不知这皇帝人家过得什么日子。一农妇回答,定是极好的生活,当皇后想吃东西的时候,就会说宫女,给我拿个柿子饼来。农夫补充说,皇上用的耙子应该是金子做的。
“先生,说说好了,我们也只是想要知道为啥子今年这样,来年还会不会......”
“这倒说不好,此前,这太子坏了事,圣上仁慈,封为义忠亲王,拘禁在平安州。太子一贯以来都是贤臣孝子,怎会又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圣上以为这都是下边的奴才挑拨的,咱这儿也在圣上重点清理观察的地方。”
况且这姑娘红火全凭着他们甄家撑着,这太子废了,义德王爷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那个了吗?
只不过他们甄家不怕不代表其他人不怕,皇上对太子一党的清查从京城烧到了江南,谁还有胆子敢再这个时候热闹,这群贱民能有生意才怪了!
柴大娘听得不是很明白,然,江南自古就是政治最为黑暗,权利交织,利益更迭,几乎每换一个皇帝就会有一次官员的大洗清,百姓不关注政事,但隔个几十年,这边就有不少官员或被牵回京都,或直接问斩。
细算来,圣人登基已有几十年了,他们这儿又有林大人在,虽然他们商贩时常嫌弃他管得太严苛了些,但到底安安稳稳这么多年,难道又要乱了吗?
能在淮河边摆摊子的,不是脑袋瓜聪明,就是有几分关系,大家都是城里人,不比那些真正愚昧无知的农民,多少想到了这些道理,一个个都皱起了眉,早年就听闻圣人身子不适,但一直拖着,也没......
今年这般情况应该还要持续一阵子,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不同于百姓的愁眉苦脸,柴先生面无表情,似乎还有几分悲天悯人的感觉,但细细观察可以发现柴先生声音带有喜意。
此前有讲,柴先生在甄府当值,甄家是二皇子的外家,板上钉钉的二皇子党,这太子坏了事,最有利的就是二皇子了,二皇子最得圣宠,母妃身份最高,剩下几位皇子,要么身份不高,要么能力不显,江南乱也只是二皇子党人趁机收拢心腹、安插官员。
柴先生拿着包裹的手不知觉得紧了紧,整个甄府都十分忙碌,要不自己这个不受重视的门人也不会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先生微眯的眼中闪过坚毅的光芒,这绝对是个攀上高峰的好机会。
这样想着,柴先生越发激动,血脉膨胀起来,似乎刚刚的疲惫只是幻觉,捧起碗,喝了口,便手脚利索得起身,柴大娘是做活计的,身手更加敏捷些,快了先生一步,帮着先生将他的小包袱拿了起来,正要递给他,就被先生一抢而过。
而后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咳嗽了一声,视线转到了其他地方,说“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一步了。”
与此同时,手里的小包袱任攥得紧紧的。好在柴大娘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得失,没有计较。他说完就大步离开了。
待他走后,原先静默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瞬间如冷水入热油一般,一下子沸腾起来。
“哟,这上头的事与咱们有何干系,怎就挡了咱们的生路……”
“还能怎要,只盼着好些结束……”
“我订的那么多的食材,这不是全亏了吗……”
“谁知道那先生说的是不是真的?凭什么听他的呀……”
“嘘,你当他是哪个?他可是甄府的门人!”
“哪个甄府?”
“还有哪个甄府?哪个土皇帝甄家,未来皇帝的外家……”
“是那一家,那家可是最追捧“姑娘”的,这么说来,我们只要熬过一整子就好了……”
“谁知道呢!还没定下来的事谁知道是真是假……”
……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争吵中,原来在茶馆边上,影影约约坐在被帷幕遮挡的地方的两人人悄然离去,如果细心的人再一观察,就可以发现,两人离开的方向与刚在引发众人争论的先生的方向一致。
回头来看柴先生,柴先生正要去甄府,走的是小巷,为的就是快点回去,巷子外面就对着甄府大门,将要出巷口时,柴先生见到甄府门口人影不断,来来往往。
这不是宴席的开始,柴先生知道他们这是来打招呼,走关系的,柴先生自豪与心奋并存,自己升官发财的日子就在眼前,还好自己聪明一开始就投靠了甄家,以后的富贵少不了自己,先生脸上的笑意几户绷不住,可就在此时,柴先生只觉身后一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柴先生被不远处喧闹声吵醒,吃力地抬起昏昏沉沉的头,这时,从头上滑下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