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将至,到处都一副祥和的模样,各种打折的广告更是无微不至的铺天盖地而来,叶晴天有些拘谨却洋装淡定的坐在品牌店的休息椅上等付小娟装模作样过瘾的试那些买不起的高档衣服。
在店员满面春风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叶晴天也总会非常配合然后大煞风景的说句,“不适合你,样子有点老,在去别家看看吧等等借口”,然后在人家能杀死人的鄙视的目光里里,迅速拉着付小娟逃之夭夭。叶晴天仰头长啸,这种当托的日子何时是尽头啊,苍天啊,请赐小娟一个有钱并脑残的男人吧!让她尽情的刷吧!
……
过去的日子变得模糊,两年、三年、四年…不论送走了多少个春夏秋冬寒来暑往,体会了多少喜怒哀乐,经历了多少大灾小难,叶晴天却依然不会忘记,那个貌不惊人却失魂落魄的午后,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装潢奢华的精品女装店,那耀眼的白炽灯灯下,那个店员抓着付小娟的手,要她买下那件据说是被指甲刮拖丝了,却依然靓丽的真丝衬衫,那鬼魅的蓝色至今荡漾在叶晴天大脑皮层最深处的记忆里,不能忘记,也不敢忘记。
女人,总会为面子失去所有的理智,尤其在自认为高端的人群里。无论其实本质在别人眼里显得如何的落魄,上不了台面,终究逃不过世俗的圈套和劫难,明明已经想大哭一场,却努力对身边的人微笑。
很简单,其实贫穷本身远没有那么可耻,可耻的是明明周身都是地摊货,却要假装自己是微服出巡而忘记带钱的公主,拼劲全力想贴上上等人的标签。贫穷并不代表唯唯诺诺别人就会对你手下留情,相反会让人对你下手更狠。及时我们穷的理所应该、与生俱来,也会遭受别人不思进取的白眼,哪怕那个别人也和我们一样贫穷,所以、总之穷从来都是一个贬义词,是一个不幸的存在。
“对不起,叶子…钱我会还你的”,
她抱着她,在那个漫天飘雪的街头,紧紧的抱着那个叫小娟的女孩,想告诉她什么,可是叶晴天不止口袋贫瘠,大脑也贫瘠,她想不出来任何华丽的辞藻来冲淡此刻的窘迫,她感到付小娟颤抖的身体,她知道她哭了,为这刻的不堪懊恼,为自己无力向命运抗争而自卑,她在无声的哭诉,可是这就是生活原本的模样,不是吗?
“会好起来的”,叶晴天一句句的说着,她像是在安慰付小娟,也像是在安慰自己。这就是现实,不会有冤大头的白马王子从头而降,为一贫如洗的灰姑娘刷卡付账。
叶晴天很想挥一挥衣袖大方得体的说小事儿,不用还。可是最终她也没有说还与不还,这几乎是她全部的存款,她不知道要刷多少个盘子才能换来。
多年后她端详这这件对当年而言寸缕寸金的衣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一点点高端大气上档次,可是她就是这么的贵,贵的这么离谱,贵的这么让人痛心疾首,贵的让人想喊爹骂娘,贵的等同与她半年的全部薪水。
可是多年后当她自认为有了点小积蓄,可以明目张胆的在名品店挑选衣服的时候,她恍然间想明白,当年店里那么多人,那个小店员怎么单单敢讹诈付小娟,因为贫穷就像一个标签,那是一种流淌在血液里的气质,很难改变。它就像一个偷情并已大腹便便的妇人般,让人无处可藏。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人穷志短,当年他们连反问的勇气都没有,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人欺了。
生活现实的就像一把刽子手,给你一刀,他还不过瘾,担心你还未死透,又恶补上一刀,古代的那个欠抽的高人曾这样解释这样的境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所以…后来也有这样一种结局,生活越来越压抑,你把自己放逐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然后一个人站在富人的世界里,充当久了悲催的服务者,感受着富人高贵的施舍,然后深度的仇富后,慢慢以另外一种方式向他们靠拢,在靠拢。
生活从来都不缺少故事,都说否极泰来,福祸相依,果然有理,也许是上天看到他们一直在井底仰望星空,所以终于良心发现。在那件事发生2年后,在叶晴天来兰氏第三个年头的时候,她和付小娟终于从服务员升级为楼层主管,附带的福利就是工资会是原来的2倍都不止。杨豆豆也依然每天苦哈哈的做着小稽核。
那时候叶晴天还是喜欢站在顶楼,想面包会有,牛奶也会有的,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有的。她理所应该的以为付小娟也会好的,可是她不知道那件事对付小娟而言,就像是触碰到了她心底的一个雷区,静静的没有发作,一旦发作将会引燃一场爆破,只是时间的问题,或者说,她在等待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翻身一雪前耻的机会。
叶晴天依然每天忙的昏天暗地,酒店,那些来来往往乐此不疲的客人总是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就像海浪,从不间断。晚上她会继续受杨豆同学蛊惑一起学那永远也学不会的会计书,因为杨豆同学告诉她知识可以改变命运,可以装饰她美丽的头脑。她不知道杨豆的哪句话触碰了她,反正她一直在假装坚持,当起了杨豆同学全职的书童。
当她捶胸顿足为不解的习题抓耳挠腮的时候,
原本在吃薯片的付小娟,突然腾空跳起,拍拍手,用那只还飘着薯片味道的鸡爪子似笑非笑的捏着叶晴天的下巴说。“你就是自讨苦吃,有近道不走”,
“有劲道,你怎么不早说?”,杨豆狐疑的看着发言者,
“高人请指点迷津”,叶晴天一本认真的说,“小的愿闻其详”,
付小娟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哼”,把她拉到卫生间,让她独自面对着有些水迹并不太清晰的镜子,然后转身走了,
“喂,小娟?”,呵呵,“你别告诉我这是魔镜啊”,
“你看看那张狐狸精的脸,只要你肯卖,买主我帮你找”。
“付小娟,你去死吧”
“哈哈哈”
叶晴天,当然知道卖是什么意思,付小娟说的没错,如果单看皮相,她有卖的资本了,也不止一次有客人似有似无的邀请,愿意豢养她。她漂亮,一种与生俱来的野性美,很勾人,她个子还算高挑,她其实长得很像后来火了的女演员车晓,可是却比车晓更灵气、明艳许多。
她穷,穷的没志气,穷的她为了省钱只能吃八毛的东三福而不是一块五的加州,可就这样,可是就是这样,以前不愿意,现在不愿意,以后,叶晴天想她也不愿意,不管为了什么她都不愿意。很多人觉得她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出来,提起时满脸的不屑和鄙夷。她自己知道她不会,可是她还是觉得憋屈,满心满肺的酸楚无处倒。
她不掩饰她对金钱有渴望,甚至她比别人更渴望很多很多的钱。她乐忠于存钱,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只有钱是她最后的退路,只有钱不会背弃她,不会出卖她。钱最没有温度,最没有归属性,却能给她,人无法给予她的温暖与归属。甚至她曾幻想过如果她买彩票中奖了该多好,不用太多,够她回乡下买一个大房子,养一条狗,如果有人在欺负她,她就放狗咬他们,可劲的欺负那些欺负过她的坏人。
在那之前,她告诉自己,她要努力的工作,她像一个不知道疲倦的机器,她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就能过上那样的生活,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努力一定不会过上那样的日子。她也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是她只想以自己的方式,自己的努力朝那个方向挪动,不是有句广告词说吗?蜗牛为梦想而生,而她就是为自己的梦想而生的,但是在那之前她不想以任何条件换取搭顺风车的机会。十七岁的她无能为力,尚且不允许自己被卖,而今的她,更是绝对不允许的。
这四年来,她从一个农村来的乡野村姑,蜕变成一个看惯百态的亭亭女子,她骨子的傲气从未因时间一点点泯灭,相反,像施了太空肥般,已然长成参天大树。她看到了、也听说了,一些女孩拜金势利,她不反对却也不敢苟同,她相信她们当中有些的人的起初,想要的也许只是很多的爱或者安全感,可是后来付小娟的事情,才让她发现自己多天真多可笑。果然天下就没有偶然事件,那所有的看似不经意的偶然,不过是粉饰过的必然而已,贫穷从来都不应该成为堕落的借口。
杨豆伸头,“叶子,边锋约我们吃宵夜”。
叶晴天、杨豆、付小娟到的时候,大老远看见边锋朝他们招手,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杨豆推一把付小娟,笑,说,“小娟,你家边锋在那呢?”,
“谁家的?别胡说?”,付小娟有点生气的说,
“哟,哟,还不让说,你不要我可抢走的了”,杨豆回,
“随便”,说着,付小娟就选了边锋对面的位置坐下,
叶晴天看看,似乎,也许,貌似,好像,有点不对。
“请高抬贵臀,挪一下,”叶晴天推了付小娟,把她推到临近边锋的位置。
临近大学这个店虽不大,味道却好,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就是卫生有点差,叶晴天随手拿着餐巾纸擦着桌面。
“我说姑娘你可别擦了,擦一天还没擦够,这破地方,再擦也不带干净的”,
“小娟你今儿心情不好?”,杨豆装傻的问,
“我点了四个菜,看看你还想吃啥?”,边锋有些讨好的说,
“不点,我想吃帝王蟹,你请的起吗你?”
“难得出来,咱们喝点”,杨豆赶紧打岔说。
叶晴天看着,隐约感觉,有事要发生,付小娟对边锋刻意的冷落,她不希望…如她所料,“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膨胀、发酵、然后变酸,平时大嗓门喊惯了的付小娟陷入了一种叫做沉默的情绪中。杨豆难得放开的和边锋碰杯。
“小娟,想什么呢?”,叶晴天问,
“想以前,想我们刚认识那会,”。
“哪百年的事了”,
那会….
在那之前叶晴天还不习惯别人喊她叶晴天,一直被家人唤小名叶子。刚从农村老家出来那年,她朴实的像个乞丐,冷漠的像块冰,像极了讨债鬼,她没有任何朋友,每天拼命的干活,满心满眼的戾气像和谁有仇一般。客人捉弄她让她喝酒,她不懂得迂回和拒绝;被其他服务员捉弄关在杂货间,就那样静静的坐在角落里,一副逆来顺受无所谓的小媳妇样子;晚饭时间没人给她留饭,她饿着肚子却从来不吃客剩;她替别人背黑锅从来都没有怨言…她就像个苦行僧,她不在意自己,不在意别人,像是在和自己赌气,更像是和这个世界赌气。
后来,付小娟的一个客人钱包不见了,付小娟被冤枉,没人相信她,只有那个如鬼魅般沉默美丽的女孩说,为什么不调监控,最终监控显示,钱包是客人在走廊掉了,被其他人捡走。其实她是看见了别人捡走了钱包。
毫无悬念,年轻的她们发誓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永不背弃。他们一起上班,一起赚客人小费,一起吃路边摊,一起哭,一起笑,一起幻想着发大财,一路走来,他们的友情像是长在腐烂生活废墟堆上唯一一株迎风飞舞的花,那样夺目。
没有挨过饿的人永远不知道珍惜食物的宝贵,没有失去的人永远不知道拥有的可贵。可叶晴天失去过,不,是从未拥有过,所以她分外懂得,珍惜付小娟、杨豆,珍惜他们给她的温暖,让她第一次觉得不那么孤单的感觉是这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