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阿芙的行动身手,两人极有可能撞个正着,梅馥紧张之余,逆水行舟,一直到出了莲池幽径,弃舟登上望海崖才发觉,自己居然忘了阵法,一通乱划竟也出来了,百思不得其解间,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露馅儿了。
真的阿芙回来了,夏雪篱便知道这几****一直在骗他了,今后,再不能以阿芙的身份去见他了,她该怎么办?他会以为她居心叵测,是个奸细吗?
“不要命了你!”
一只手猛然拉住她的手臂,梅馥回神,惊觉自己自己站在了悬崖边,吓出一背脊冷汗。
殷破神情极为紧张,拖着她踏上下山的石道。
“走,我送你下山!”
梅馥大惊,高声道。
“为什么?我不走!”
殷破双眉紧皱。
“无忧和阿芙相见,意味着你已经暴露,以阿芙的性子绝不会放过你,留在这里,就多了一分危险。”
说着,再次来拉梅馥,梅馥却伸手握住了身边的铁索,倔强地立在那里,殷破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
“怎么?你失败了,我格外开恩放你回去,你不感激涕零,还想赖在这里不成?”
梅馥抬头,眼中竟带上几分哀求的意味。
“再给我点时间,求你!我一定要再试试,如果被你们少主逮住要杀要剐,我也绝不怨你!
殷破怔了怔,摔开她的手。
“随便你!”
接下来的几天,梅馥被迫躲在殷破的望海崖中,洪海常常会为她带来莲池幽径的消息,让人费解的是,阿芙似乎不打算追究梅馥,她在青逐山找到了治疗腿疾的法子,每日都专注于为无忧针灸,余下的时间也都腻在莲池幽径,或是亲自下厨给无忧做菜,或是舞鞭耍剑为无忧解闷,根本没有找上门问罪的意思。
这倒是让殷破变得十分紧张,老在梅馥面前走来走去碎碎念。
“阿芙这么冷静,一定是气急了。”
梅馥思踌半晌,低声道。
“你说,有没有可能,阿芙还不知道这件事,无忧并没有在她面前揭穿我?”
“这怎么可能!以无忧的性子,有细作潜伏在他周围几日,已经不仅仅是令他心生忌讳这么简单,你要知道,这之前,右使刑纲派过多少细作前去,都没有人能走出莲池幽径,而你,不仅骗过了他,还逃了出来,他怎能心安?” ;
这么一分析,殷破脸色越发阴沉。
“我猜他这么做,肯定是设好了陷阱,引你再次前去,所以你这几日都不要轻举妄动。”
梅馥听闻,沉思片刻,简短的答道。
“不。”
殷破扬眉。
“你说什么?”
梅馥慢慢看他一眼。
“听洪海说,阿芙今夜要跟楼主下山办事,我想过了,我要趁这个机会,再去莲池幽径一趟。”
看梅馥一脸坚定,殷破的脸都绿了,冷笑。
“好,你爱怎么行事,我也懒得管,只是到时候被擒,可千万别供出我来!”
入夜,梅馥果然独自一人潜入莲池幽径,其实她心里很是忐忑,夏雪篱从前是什么作风,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即便失忆,也绝不可能变得良善无害,若真如殷破所说,这是个圈套,她叹了口气,不愿往下想……
夜色斑斓,月光弥散,轻舟划过莲池,风送阵阵清香,梅馥弃舟上桥,岸边竹屋亮着烛光,四周却不见半个守卫,梅馥心下一沉,越发肯定了殷破的猜测。
她在竹屋前停下脚步,看着倚窗而坐的那道侧影,伸手欲推门,却又犹豫了。
或许里头等着她的,就是各种机关暗器,什么追魂钉啊!透骨针之类的……
正在踌躇不前,屋内突然传出低沉悦耳的嗓音。
“怎么不进来?”
梅馥愣了一下,咬咬牙,毅然推门走了进去。
无忧坐在轮椅之上,面上是好整以暇的微笑,似乎等了她很久。
“你很多天没来了。”
梅馥有些赌气,低头绞着衣带。
“你在明知故问。”
无忧注视她半晌,慢声道。
“从你第一次来此,我就知道你不是阿芙。”
梅馥惊讶抬头。
“你知道?”
无忧唇角勾起浅浅的幅度。
“你以为自己装得很像,其实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破绽。”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梅馥如同被架在火炙烤,搓着手,有些讪讪的道。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无忧眸子闪了闪,露出些迷惑费解的神色,随即又笑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想要干什么。”
梅馥一愣,咬唇。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别人派来害你的?”
“你不是。”
梅馥诧异
“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无忧自己似乎也难以理解,便笑道。
“我这个人一向疑心很重,你假扮阿芙来此,分明意有所图,虽然看不出你图的是什么,但按我以往的做法,总也不会放你如此自如,毕竟要逼你说出背后指使,也不算一件难事,稍微用些手段便可以了,可奇怪的是,我竟下不了手。”
梅馥当然知道他口中轻描淡写的那些手段必定十分骇人,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追根究底,还是他对自己本能的呵护之情吧!心中微暖,她盯着他双眼有些发红。
“那天晚上,是你改了阵法,阿芙才没有抓到我,是吗?”
无忧没有回答,只是转动轮椅慢慢移到她面前,然后伸出右手,抚上她的脸颊。
“你没有易容,这容貌是天生的。”
他露出微微沉思的神情。
“我藏在这深谷之中,除了逍遥楼的人,无人知晓,你确实是受人指使,毕竟这得天独厚的相貌,很有利用价值……”
他叹了口气,手掌突然勾住她的脖颈,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额头贴着额头,鼻尖擦过鼻尖,声音温柔而苦恼。
“我该杀了你以绝后患,可又无法这么做,为什么呢?”
梅馥鼻子发酸,眼眶里的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他面颊上。
“夏雪篱,我是梅馥啊!……你当真,记不起我来了吗?”
无忧像是被那滴泪灼到,又像是被她说出的那个名字灼到,放开她,迅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沉默地打量着她,似在努力回忆,又似在警惕地寻找她面容上的破绽,最终,他轻缓而冷漠地道。
“我记得阿芙,但这并不代表所有相似的人都是故人,况且你口中的那个名字,我一点印象也无。”
“这样啊……”
梅馥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抹掉眼泪。
“没关系,我还会来的,一直到你记起来为止!等阿芙不在的时候,我再来。”
说着,她勉强笑了一下,再不敢多看他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无忧怔了一下,欲张口叫住她,却为时已晚。
梅馥开门的瞬间,一柄雪亮长鞭刷地直扫进来,抽得她淬不及防,径自后仰。
阿芙一身风尘仆仆,衣裳上还带着夜露。她跟随父亲聂问天下山拜访一位合作对象,才一结束,也顾不得在城中留宿一夜,便快马加鞭赶回来见无忧,谁知竟撞见他屋中走出一名女子。
那一刻,她心内怒海生涛,恨不能一剑结果了梅馥,可当她的长鞭卷住梅馥的脖子,将她拖至面前,一番打量之后,立马压下了这个念头。
“这真是李逵遇上李鬼!说!你是谁派来的妖孽!竟敢假扮我诓骗无忧!”
梅馥惊骇之后,突然冷静下来。她死咬双唇,微微一笑。
“你猜呢?“
啪地一声,梅馥右脸挨了重重一记耳光。
“不招是吧?好大的胆子,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来人!”
跟随她左右的两个侍卫应声上前,阿芙将梅馥丢给他们。
“把她带到荆棘窟的地牢!待我禀告爹爹,亲自来审这个奸细!”
“等等……”
温柔好听的声音突然插话,梅馥黯然的心在这一刻突然亮了起来,转头愣愣看着他,眸子比黑夜中的星辰还要闪亮。
他也回望着她,双眼里闪烁着深不见底的复杂神色,比潭水还要幽深。
“无忧,她很可能是刑纲派来的!之前那些死士败露后,都服毒自尽了,唯独这次抓了个活口,待我告诉爹爹!一定可以搬倒刑纲!”
无忧看着梅馥没有说话,半晌,他转动轮椅,转身离去。
“我乏了,阿芙少主请自便吧!”
寻找梅馥一事,林殊同果然尽力,江宁的捕快一齐出动,几乎家家户户都彻查了一遍,可惜结果却不尽人意,林殊同面对着满面失望的顾少元,心生愧疚,只得安慰道。
“顾相放心,只有梅姑娘人尚在江宁府,我便一定会给你个交待。”
顾少元点点头,与他别过,疲惫地回到梅家的船上。
他来到船头,站在曾与梅馥一同观景的地方,抚摸着栏杆,心急如焚。
阿馥,你究竟被藏到哪里去了?是否安好?有没有受到伤害?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难道……
心底一寒,他紧握住栏杆,不敢联想下去。
“还是没有消息?”
每次顾少元回来,魁姐都是第一个前来询问的,顾少元转头看她一眼,失落地点点头。
“林殊同已经动用全城之力办这件事了,几乎家家都搜过了。”
魁姐走至他身边,望着悠悠江水,许久才道。
“不,有一个地方,他一定没有搜过。”
顾少元诧异地回望着她,魁姐咬着牙齿。
“如果有别的可能,我也不愿意这么猜测,可是如今看来,她必然是落到他们手上了。”
“谁?”
魁姐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
“落云山,逍遥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