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馥昏昏沉沉睡了很久,恍惚睁开眼,发现自己所躺的是间布置雅致的厢房,她抬起手,在疼痛的额头上按了按,门却咯吱一声开了。
梅馥下意识闭眼假装昏睡,来人走至床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梅馥心下一惊,却听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叹道。
“像,实在是太像了。”
另外一人道。
“是,属下在街市上发现了她,觉得此女或可为左使所用,便将她带了回来。”
男人笑了声。
“你做得很好,趁着阿芙不在,我们要好好调@教她,尽量别让人看出破绽,否则是无法骗过无忧的眼睛的。”
“左使放心,此女与阿芙少主有八九分相似,只要再让她穿上少主的衣裳,模仿少主言行举止,我相信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逍遥楼弟子也认不出来,何况无忧公子?”
年轻男人丢开梅馥,冷哼一声。
“你把无忧想得太简单了,他虽然行动不便,但眼睛和头脑却比谁都精明,我们若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能让她轻易前去,否则便要弄巧成拙。你也知道,现在无忧在楼里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昔了,不止阿芙,连师傅都对他言听计从,若是失败了,你一定要杀了此女灭口,不能让无忧知道是我指使的。”
梅馥心里咯噔一声。
她现在已经大致了解自己身处何处,是什么样的处境了。
逍遥楼……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多年过去,还是和这个神秘组织脱离不了干系。
梅馥心跳加速间,不由想一睹逍遥楼左使真颜,谁知睁眼恰巧对上一双猎豹般的眸子。
眼睛的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年纪,十分英俊挺拔,刀锋般的薄唇抿成一线,略显冷厉,浑身一股杀伐之气,与夏雪篱那种平易近人暖若春阳的无害气质刚好相反。
男子愣了愣,眼底慢慢浮现杀意。
“原来是装睡,这么说,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梅馥打量着眼前男子,平复了一下情绪。
从方才二人的对话来看,他把自己抓来,似乎是因为自己的长相酷似那位阿芙少主,需要她假扮成阿馥芙去做某些事,虽然事情败露之后,自己必死无疑,但好歹有一线生机,总也好过在这里违逆他,被他一气之下捏死的好。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配合就是了,没必要这种表情。”
梅馥打定主意,十分顺从淡漠地道。
男子微愣,随即勾起唇角。
“这种情况下,还能不惊不怕,你倒也不是个寻常女子,本来若你不从,我也有很多法子让你听话,现下看来,你是个明白人,不需我多费唇舌,也免去自身许多皮肉之苦。”
梅馥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勉强对他一笑。
“没错,任何时候,保命都是最要紧的。”
几次差点丧命于沈冰麟之手,逍遥楼的手段,她自是见识过的,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稳住他,再想办法不迟。
男子冷笑一声,厌恶的别过头去。
“长得像阿芙,却到底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根本及不上阿芙半分!”
谁稀罕和那个阿芙比!
梅馥白了他一眼,在心中骂道,要求别人乖乖配合的是你,别人配合以后又嗤之以鼻的也是你,看来这所谓的左使根本是个精神分裂的家伙。
好在男子没有注意梅馥鄙视的眼神,摆摆手。
“洪海,先带她下去换衣服,然后把她带到摘星崖来。”
梅馥被那名叫做洪海的男子带出庭院,才知自己目前竟身处一座山脉之中,层峦叠嶂间,云海缭绕,奇峰险峻,气象森森。一条石道直通山顶,每层山峰上都建有小院,隔空相望,遥遥如仙境。
梅馥欣赏美景之余,十分失落地认清一个事实,这个地方,她想要自己逃出去,或者传讯让顾少元魁姐前来救人是基本没有可能了。
“这里是落云山,方才我们所在的那处是左使居处,叫做望海崖,这里除了望海崖,还有四座山峰,分别是摘星、观月、沉云、浮翠,我们逍遥楼的弟子,都居于此,这些山峰的名字,你要全部记牢,以免露出马脚……”
这洪海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平平,一身黑色劲装,却不似那左使般冰冷,十分随意地向梅馥介绍此地景致,梅馥既来之则安之,随着他的讲解一一观赏过,突然抬手指着摘星崖顶峰的一处亭台楼阁道。
“那是什么地方?建得倒比别处都大都好。”
洪海看了一眼,笑道。
“那里叫环琅天,是楼主和夫人的居处,你没事一定不要到那里去,若是被楼主发现你假扮阿芙少主,就连左使都救不了你!”
梅馥抬眼,看着那千百级直通云霄的陡峭石阶,摇了摇头。
大哥你多虑了,那地方,即便我想去,只怕也是去不到的。
被带到摘星崖,再次见到逍遥楼左使,已是傍晚十分了,落云山极大,两座山峰之间,虽有悬索桥相连,但也十分费时,何况梅馥这辈子没有爬过几次山,望着脚下的茫茫云海就觉得眼晕,过桥时一路死拽着绳索慢慢挪步,完全不敢往下看。
好不容易登上摘星崖,梅馥已是杵着双膝气喘吁吁,偏偏那位精神分裂的左使还极度不满,背对着她和洪海做远眺状,哼道。
“怎么这么久!”
洪海无奈地道。
“这位姑娘她……怕高,所以过桥时很费了些时间。“
高大的背影似乎抽搐了一下,左使猛然转过身来。
“怕高?你确定这种没用的女人,能模仿阿芙而不让人看出破绽?”
是,是,不能达到你女神的高度,可真是对不住啊!
梅馥瞪了他一眼,仰起头冷声道。
“谁没用了?我只是没有走过悬索桥,你尽可放心,下次只需一炷香的时间。“
左使愣了愣,目光随之定在梅馥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梅馥以为自己一句话惹怒了他,有些胆战心惊,但后来才发现,他竟然看自己看得出了神。
梅馥此时换了一身火红衣裙,袖口紧束,胸前覆着银丝猬甲,一头乌黑长发不再做妇人装扮,而是梳了姑娘的垂发髻,系了长飘带,左右耳各饰了两朵小小的碧玉蝴蝶,随着她动作不停打摆振翅,十分娇俏灵动。
“阿芙……”
左使向来高人八等的倨傲神情突然柔软下来,含情脉脉的眼神吓得梅馥咽了口口水。
洪海见状,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至少在外形上,连对阿芙少主最为上心的左使也骗过了,于是咳嗽一声,悄然退去。
摘星崖上只剩下梅馥与左使两人,梅馥被他看得一阵恶心,转移话题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左使这才拉回思绪,发现梅馥不是朝思暮想之人,立即换回一幅臭脸。
“你称呼我左使即可。”
梅馥没好气地哼道。
“那别人若是问起,我答不上来怎么办?你既然叫我假扮阿芙,自己可以有点诚意吗?”
听见梅馥恶声恶气,左使态度竟然软和了一些。
“我叫殷破,你以后便唤我阿破,阿芙通常都这么叫。”
梅馥点点头,故意道。
“哦,知道了,阿婆。”
殷破眼底怒意刚涌上,对上梅馥清澈的眼眸,不知怎的,又没了脾气,她骄傲无赖时的样子,现在实在太像阿芙了,让他一时发作不起来。
梅馥心中也十分纳罕,这个殷破,之前好好配合他还没一句好话,反而每每激怒他时,他倒显得十分受用似的,很可能有受虐倾向。
梅馥一阵恶寒,不敢往下想象,连忙转过脸。
“说吧,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殷破也终于记起正事,指着摘星崖下一处被云雾掩盖的深谷道。
“看见那个地方了吗?那里叫莲池幽径,是落云山最深的峡谷,谷中气候十分独特,终年云雾缭绕,四季鲜花同开,清晨极寒,夜里极暖,那里头,住着一个叫做无忧的男人,是阿芙从外头捡回来的。”
见梅馥一脸不解地望着自己,殷破移开目光,神色有些复杂。
“我要你假扮阿芙,去勾引那个男人。“
“啊?”
梅馥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我以为,你堂堂逍遥楼左使,将我劫持至此,总该有点惊大阴谋才对,比如让我扮成阿芙去毒害无忧公子,除掉竞争对手,或者让我毒害楼主,以便你篡位夺权什么的。”
殷破十分惊悚地看着她。
“你这女人,竟然满脑子都是毒害,果然最毒妇人心。”
梅馥无语,你一个半道劫持良家女子,还威胁要把人灭口的人,哪来的立场说这种话。
梅馥这些年来,周旋于朝堂诡谲,商海沉浮,加之情路坎坷,虽比殷破年幼,心智却比他成熟得多,何况此人虽身为逍遥楼左使,到底常年居于深山,思想模式十分单纯,梅馥很快便猜出他的动机,失声笑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你的阿芙少主喜欢那个无忧,不喜欢你,所以你让我扮成阿芙去勾引他,到时候再设计让阿芙撞见,他们二人若因此决裂,你就有机可乘了,是不是?”
殷破见计划被她道破,冷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气急败坏后干脆大方承认。
“没错!你要做的事情,就这么简单,还有什么疑问?尽快提,出了摘星崖,我一概不予受理!”
梅馥暗笑,这个殷破,倒有几分意思,没想到这逍遥楼,除了有沈冰麟那种丧心病狂之辈,还有这种连感情都不会掩饰的左使,果然亦正亦邪,颇为有趣。
“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有一点,你让我去勾引无忧,可以,但你要保证,期间他不会对我不轨。”
殷破十分意外地看她一眼,鄙夷道。
“看你之前梳的是妇人发髻,又和同行男子并非夫妻,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妇吧,还在乎这些!”
梅馥沉下脸。
“我和他只是朋友,此生除了我的丈夫,谁也休想近我半分,这点,你若不能应允,我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你信不信。”
此女一扫之前的顺从配合,突然如此决绝,让殷破不免一怔,半晌,他哼道。
“你放心,那个无忧双腿残废,终日坐在轮椅之上,只要你不去主动俯就,他不会对你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