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华带着米晓渊和她的五班去了庄头峪据点。
除夕夜,齐佳华带着齐佳舜的一班打过一回,敌人紧缩在乌龟壳里,想尽办法也没引逗出来,只射杀了两个哨兵,算是整个除夕夜行动,最没战绩的一拨。
仲华不信邪,非要再出一趟,狠狠敲一敲乌龟壳,非得把龟脑袋硬挤出来不可。
仲华做了很多调查研究,亲自带着两个战士,连着跑了三趟,绘了详细的地图,了解了敌人出行的规律,还进行了抵近侦察。
她终于明白了,这些小鬼子不是不出来,而是遇到袭击,才躲在乌龟壳里,紧缩成一团不出来呢,附近几个村的民兵,都遭到过他们的围追堵截,胆子大得不可一世,猖狂得不可名状。
好哇,乌龟壳的缝隙,原来在这里。
队伍是半下午时候出发的,除了五班的十二个战士,她还带上了红旗营村的民兵。庄头峪附近几个村的民兵也接到通知,提前集合,做好了战斗准备。
距离庄头峪据点五里路的一处山坳里,仲华给女兵和六十多个民兵做战斗动员。
“同志们,我们这次战斗,目的是把鬼子调出来,消灭一半以上。大家都知道,庄头峪据点的鬼子一共五十四个人,女兵连打掉了两个,民兵打掉了两人,还剩下五十整。如果打掉他一半,我们相信,鬼子就再也不敢张狂,不敢随随便便从乌龟壳里头跑出来,祸害老百姓啦。大家说是不是啊?”
仲华讲得确实鼓舞人心,别说打掉一半拉,就算是打掉十个八个,也是了不起的战绩呢。问题是行不行啊?大家愣愣地看着她,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鬼子不出来不是?硬打,我们没有攻坚力量,高高的围墙,厚厚的大门,我们就没办法。要我说啊,仗不能这样打。打仗要凭脑子,用智慧,用计谋,就像诸葛亮一样,用少少的兵,打多多的兵,还要打得他无还手之功,无躲闪之力。这样,我们弱小的八路军和民兵,才能打疯,打残,打到死翘翘,最后战胜鬼子。”仲华挥舞着手臂,越说越激动。
“指导员,你说吧,怎么打?我们听你的。”民兵中有人喊了起来。
“大家想一想,鬼子怕什么,不怕什么?”仲华用上了循循善诱的方法。
“鬼子怕八路……鬼子不怕民兵……”好多人回答道。
“民兵打一下子,把鬼子勾出来,我们集中力量,一起动手,你们说行不行啊?”仲华把自己想了好几天的方案摆了出来。
“我看啊,行……是个好办法,行……没问题,老套筒响上两声,鬼子肯定出来……同意,就这么打……”好多人兴奋起来,交口称赞。
“可是,鬼子出来的少,也不够我们吃啊。”有个民兵提出和新的问题。
“嗯,这个同志虑事周到,想得有道理。我们多逗引他一会儿,让他觉着民兵特多,战斗力又特弱,有一鼓聚歼的可能,你说他会不会多出来点啊?”
大家都笑了,笑得特开心。
民兵们分头去准备。仲华提出的物资清单,包括十几张破桌子、十几个美孚煤油桶、十几条破棉被、六辆已经坏得不能再修的独轮车、七八十根椽子、六七根檩子,还有十几斤麻绳。仲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群众正在使用的,虽说坏了修一修还能接着用的,一律不要,专挑破的烂的,只能劈了烧火的。这些东西,不难找到,谁家也能搜寻一样两样,不到两个小时,东西就乱七八糟地摞成堆,摆在了面前。
看着陆续回来的民兵,仲华说:“咱们再前进一千五百米,离据点二里多路的地方,从那里开始。”
看在有人扛起椽子檩子,就要行动,她赶紧拦住,说:“别急,话还没说完呢。来两个民兵同志,拿两个煤油桶,两根绳子跟上。其他东西暂时不动……哦,程焕瑜、程焕元,就你们两个,把枪换了,拿老套筒好啦。”
又叫了两个女兵,几个人沿着小路走了一里多地,又上了大路,一直走到距离据点二百米的地方,几个人方才停下,仲华说:“把煤油桶吊在树杈子上……程焕元,你们俩都会抽烟吧?好,抽起来,抽起来……”
仲华从口袋里掏出一挂小鞭,拆下一个,凑着烟袋锅子里的火,点燃炮捻子,扔进了美孚石油出品的那种薄洋铁皮的煤油桶里。
“啪——”的一声,山谷里响起了回声,清脆又震耳。
“好,就这样放。要有间隔,抽一锅儿烟,放一个,连着放十五个。”说完,她从民兵手里拿过来老套筒,冲着炮楼就放了一枪。
二百多米的距离,仲华这样的射手,应该是说打眼睛绝不会打着鼻子,何况那么大的炮楼啦。
子弹钉在炮楼射击孔边缘,炮楼里头有了反应,有鬼子愤怒又惊恐地叫喊,叫的声音很大很尖利。
小鞭隔一会儿响上一个,隔一会儿响上一个。仲华又举起老套筒,开了一枪,“啪——”的一声,和小鞭的爆炸声特像特像。
据点大门“吱扭扭”开了,一群鬼子呜哇怪叫着,跑了过来。
“才十五六个啊,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仲华嘟囔了一句。
“你就知足吧,指导员。有时候,小鬼子七八个就敢跑出来,进村糟害不算,还追着我们打。”一个民兵安慰着她说。
仲华没回应他,只是说:“准备撤,油桶摘下来,炮皮子倒地上……”说着,从程焕瑜手里拿过老套筒,举起瞄准跑在最前头的那个鬼子,“啪——”得放了一枪,直接把他放倒在地上。
几个人跑回刚才那个山坳,仲华命令所有的人,说:“留下一根椽子,一张破桌子,剩下的东西抬上扛上背上,赶紧转移。注意,向山沟里跑,山坡两侧,隔一段挂个煤油桶,小鞭拆开,隔一会儿放一个。”
说着,她指挥女兵们卧倒在地上,等待着敌人过来。
“注意,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开枪,听见没有?这些敌人暂时不予消灭,我们的任务就是掩护民兵撤退。”仲华悄声命令着。
敌人的行动特快,也就是喝两碗稀粥的工夫,就摸了上来。
仲华又是一枪,老套筒的子弹带着哨音飞了出去,竟然没有打中。仲华又开了一枪,还是没有打中,敌人胡喊乱叫着,越来越近。
仲华一挥说,说:“撤!”
女兵们急速向着山深处撤去,身后的敌人疯狂地打着枪,嘶喊着怪叫着穷追不舍。跑出三里多地,停下脚步,却听不见了枪声喊声。怎么回事,鬼子不追啦?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小炮的声音响在四周,连续不断,“啪——啪——”的仿佛还带了哨音。
正疑惑呢,有民兵来报,说鬼子又出动了一队,也是十五六个人,两股敌人已经汇合在了一起。
仲华高兴地喊了一声:“通知民兵同志,扔下三根椽子,一根檩子,一辆破独轮车,带着其余的立刻转移。哦,别忘了,油桶带着,炮皮子就倒在地上。”
说完,把手中的老套筒挎上肩头,领上女兵们就走。
一餐饭的工夫,才追上转移物资的民兵。顾不上休息,仲华急忙忙就问:“你们谁会绑扎梯子?”
“都会啊,我们都会。”有民兵回答。
“那好,赶紧绑扎两架。不一定要多结实,有那么个样子就行,动作还要快。”
几个民兵蹲在地上,两根檩子绑在一起,绑了两根,又拿椽子横着绑。既然不要个好,也不要多结实,就快多了,一锅烟的工夫,一架梯子就绑好了,另一架也有了雏形。
仲华说:“好啦,就这样,别弄啦,停下来,赶紧撤退。”
有民兵去解挂在树上的油桶,已经跑出去了的仲华回过头来,制止道:“别,留下个腿快的,再放上几个,等鬼子近了再撤,油桶不要了……”
民兵们又放了几枪,有老套筒,有辽造,有汉阳造,一个敌人都没打着,反而逗引得鬼子追得更快。
这时候,四面八方响起了枪声,大多都是老套筒、汉阳造、辽造,也有一两支三八大盖,很是杂乱,又没目标,简直就是瞎打一气。当然,其中混杂了多少油桶里头放小炮,还真没法分辨。
越是这样,越逗引着鬼子发疯;鬼子越是发疯,四周的枪声越是不停,时而左前方响上几下,时而右前方响上几下,时而正前方响上几下。
追了好大的工夫,虽说没见到一个土八路,却也还有缴获,破桌子、破独轮车、椽子、檩子,还有绑扎好的,没有绑扎好的梯子。尤其让他们感兴趣的是,一辆独轮车上斜斜的绑着一张破桌子,破桌子上蒙着浸了水的破被子。鬼子们终于明白了,这是要攻据点啊!梯子是用来爬据点高高的围墙用的,独轮车是为进攻的时候挡子弹用的。小鬼子非常庆幸,破坏了一次对据点的攻击,那是不小的战绩啊。
追,非得捉几个活的不可,土八路、毛猴子什么野心都有,还想攻占据点啊,看你能的,哼!鬼子一个个恨得咬牙,跑得风快。
就这样一路追下去,人累得精疲力尽,子弹消耗了不少,时不时还被打死一个两个,却也动摇不了鬼子的决心,追得越发来劲,越发疯狂,离开据点也越来越远。
这次出来,仲华带了两挺机枪。女兵连的机枪已经有了四挺,一挺齐佳俊带走,一挺齐佳华带走,仲华不客气地把剩下的两挺全带上了。
此刻,机枪就架在距离据点五百多米的大路中间,简易工事也做好了,积雪堆成,又浇了热水。没用多长时间,浇了热水的积雪,就冻得邦邦硬,亚赛最硬的石头。
选择这里为打击点,仲华是有考虑的。从据点门前通过的大路,到这里拐了个小弯儿,路边又有一排高大的杨树,正好阻挡住炮楼上鬼子的射界。毕竟,鬼子的子弹不会拐着弯儿跑嘛。
现在弄清楚了,鬼子的一个小队,被齐佳华她们打死了两,又被民兵们打死了两个,剩下的五十人,出动了三个战斗班,另加小队长,也就说出动了四十人,炮楼里头还剩下十个。十个鬼子虽说不多,也不能掉以轻心,仲华又派了红旗营的十个民兵,在距离据点二百米处设置了警戒哨。
一切布置妥当,就等着鬼子归巢啦!
鬼子拖拖踏踏,疲惫不堪地磨蹭回来,已经是天光大亮时分。
前面的鬼子扛着枪的,背着枪的,提溜枪的,走得一摇三晃。后面的鬼子抬着破桌子,扛在破梯子,推在破车子,背着破绳子,走得蹒蹒跚跚。这一也折腾得可不轻,跑了大约三十多里路,捡了好多破烂儿,死了好几个人,打了不少的子弹,却连土八路的人影都没见到一个。
累呀,冷呀,饿呀,也就罢了,关键是太窝火啊!
眼看就要到家啦,鬼子们似乎都想喊一句:哎哟,我的亲娘啊,终于回来啦!赶紧着,喝上口热乎的,吃上口热乎的,好好睡上一觉吧。
这时候,机枪响了,两挺机枪超越射击,所有的子弹都打在了鬼子的后队。
步枪也响了,一枪一个,专打最前头的,打得精准,打得狠辣。
前队的鬼子被风卷着似的向后退去。谁想,扔了满地的破桌子、烂车子、椽子檩子麻绳子,挡道绊腿,拦住了逃生路。
仲华大喊一声:“手榴弹——预备——投!”
十几颗手榴弹飞进鬼子大堆儿,又是十几颗飞了过去。
眼看着三十几个鬼子罩进了浓烟雪雾中。
程焕瑜带着民兵盯在据点的大门呢。机枪响了,手榴弹炸了,他都没错眼珠儿。
十个鬼子“呼啦啦”冲出大门,急慌慌向着响枪的地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打着枪。
程焕瑜喊了一声:“打!”十支步枪一齐开了火儿,一排子枪打倒了四个,剩下的鬼子被狂风卷着似的又跑了回去,再开枪,又一排子弹射去,可惜啊可惜,才堪堪打倒一个。
程焕瑜恨得直捶自己的脑袋,还是开枪太早了,放近些打,还能多打倒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