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团又一次重新编组,七十八人编成六个战斗班,每个班十二个人,其中一个为机炮班,配备四挺歪把子机枪,一门小炮。齐佳俊、齐佳华和四个战士没有编入,一起归入团部建制,也就是说,团部算上辛梅、仲华有了八个人。
这六个班也打乱了原来的组成,新兵老兵混编,也就是说獐子沟的、杨家屯的、乔杖子的、钱家庄的、吕望店的,混合编在了一起。
前面说过,女兵们到据点门口去零敲碎打的时候,又增添了二十人,这些人是这么来的呢?
皇姑坟送三十名青年男子和十名年少姑娘参军的事儿,刚一传开,乔杖子村的老少爷们就坐不住了。八路军组织群众撤退,消灭屠村鬼子,又悄没声走了。随后,他们赶着一百只羊,扛着一千斤白面,到处找八路军,硬是没找到。这一段,前面已经说过,读者诸君肯定还记得呢。
送羊送面慰劳八路军的一伙人不曾想到,回到村里,遭到几乎所有的人埋怨。老的埋怨说他们不会办事儿,小的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带上自己;他们自己也互相埋怨,小的指责老的不会说话,老的指责小的不会来事儿,人人憋了一肚子气。
听说皇姑坟送子弟当兵的消息,年轻人立刻凑到一起,筹划着结队去当八路军。几个老家长也凑到一起,合计着干脆比照皇姑坟的办法,也好的里头挑好的,优中选优,送三十个青年男子十个年少姑娘,当八路军去。
另外十个姑娘是钱家庄和吕望店的,这两个村子小,挑不出那么多好男好女,没办法,只得合起来,凑了三十个汉子十个姑娘。
七十八个战士,可以编成两个排,也就是说够一个小连的编制了。
新编进来的三十人,虽说训练时间短,可是身体素质的提高、技战术水平的养成,一点不落人后。什么原因,一个个更咬牙,更拼命而已。
先来的,一腔复仇热血,鼓舞着她们,咬紧牙关熬过了最艰苦的训练阶段;后来的,又加上一条,绝不落人后的上进精神,绝不让人耻笑,因而牙关咬得更紧,士气憋得更足。
齐佳俊琢磨,又该打上一仗啦!
零敲碎打,五个组各打了六场,消灭百十个鬼子,取得了很是不错的战绩。可是,这样的战斗也有致命的缺点。没有缴获,打一颗子弹就少一颗子弹,投一枚手榴弹就少一枚手榴弹,尤其是那门小炮,口粮已经断了。这样的战斗偶尔来一次还行,多了就承受不起啦。
所以,还得打有缴获的战斗。
正想吃冰呢,天上就下起了大个的雹子。县筹办处通讯员送来一纸情报,说鬼子将出动大车队给各个据点送辎重,送年货,明天早晨五点从仁和镇出发,下午一点到达,三点出发去柳辛庄,第二天继续向前走,去别的据点。
行啊,就拿这伙鬼子开刀啦!齐佳俊咬着牙狠歹歹地说。
仁和镇距离元宝山三十四里,道路平坦,视野开阔,几乎没有可以打伏击的狭窄路段。大路距离山脚或树林,宽处有二百多米,窄处也有一百多米。两头堵住,火力聚歼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鬼子派出的押运小队加上驭手,一般都在百十多人,那可是不小的战斗力呢。
怎么打?和鬼子硬碰硬,即便打赢了,弄下一大堆伤亡,也还是不划算,只有傻蛋才干呢。
还是零敲碎打?麻雀似的,叼一口就飞,飞走了又绕回来,再叼一口……嗯,得好好设计设计!还是开战前民主会,让大家拿主意吧。
团部通讯员黄海燕来了。她就是前面提到过的,皇姑坟来的十个姑娘中,最爱说话的那个。本来叫蓉儿,碰上特喜欢给人改名字的仲华,按照辈分,给她改成了黄海燕。
喊了报告,再敬礼,然后说道:“团长同志,秦琪同志来了,请你赶紧过去呢。”
赶紧站起来,回了礼,齐佳俊问:“秦琪同志什么时候来的,在哪儿呢?”
“刚刚过来,就在大殿坐着呢。”黄海燕回答道。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大殿,坐在板凳上的秦琪站了起来,说:“佳俊同志,出去走走吧?”
齐佳俊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这是要避开无关之人,谈保密的事儿,她赶紧答应道:
“好,咱们就走走吧。”
秦琪走出大殿,回过头来,冲着黄海燕说:“我们走不远,你不用跟着啦。”
说完,又挥了挥手,制止了自己带来的两个警卫员。
两个人向村外走去,顺着村前的小河,一直走向山脚下那片乌压压的松树林子。
清空丽日,微风不起,积雪映出的光特刺眼,三九天气,一点也不冷,竟似有早春来临的感觉。一只松鼠蹲在树枝上,瞪着溜圆的眼睛,瞪着渐走渐近的两个人。齐佳俊挥挥手,吓唬它,松鼠才不怕吓呢,滋溜溜爬上另一根树杈,转过头来,照样瞪着她。齐佳俊又吹响了口哨,啁啁啾啾,啁啁啾啾,逗弄着它,好像要把它哄下来,拿去卖钱似的。
“佳俊同志,你对共产党怎么看?”
齐佳俊回过头来,很是认真地回答说:“共产党……是我们八路军的领导啊!”
“共产党过去干了些什么,现在干着些什么,讲来还要干些什么,知道吗?”秦琪继续问。
“……共产党领导全国人民打鬼子,除了打鬼子还……还……”齐佳俊说不上来了。
“那,打完了鬼子呢?”
“打完了鬼子……打完了鬼子?哦,我想起来啦,领导全国人民,建设一个崭新的中国,没有人剥削人,没有人欺负人,没有人压迫人,所有的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我说得对不对啊,指导员?”齐佳俊越说越快,越说越利索。
“对,你说得对。但是不全面……我问你,想过没想过加入共产党?”秦琪盯着她的眼睛问。
“咋加入啊,我……我还真不知道呢,教导员。”
“自己向党提出申请,党派人来帮助你,学习党的知识,提高思想觉悟。等你达到了党员标准,自然就成共产党员啦。”秦琪悉心解释着。
“那,我想谁申请,肯定想申请!可是……可是向谁申请啊?”齐佳俊着急地问。
“现在,我代表彩云山联合县筹办处党委,正式和你谈话呢。”秦琪庄重地说道。
“我向你申请?”
“嗯,是的。”秦琪点了点头。
“我申请!”齐佳俊立正站好,一脸庄严地说。
“这样不行,申请入党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得写出书面申请来。”
“我……我哪儿会写呀……我才识几个字啊?”齐佳俊一脸为难,搓着两只手,说着。
“不会写也得写,还不能找人代替,知道吗?”
“那,我回去啦,教导员。我回去写,自己写……”
“不急一时。再说说你怎么打算的,打敌人的运输车队?”
红旗营的民兵参加了这次行动。
(敬告读者知道,红旗营村的名称,与共产党的旗帜还真的没有一点关系。这一带不光有红旗营,还有白旗营、黄旗营、蓝旗营呢。这些村名的来历,乃是因为满族人的聚落。八旗兵丁们当了一辈子兵,老了残了离开队伍,被赏赐了地亩,安家落户了,娶妻生子了,还没忘记老习惯,哪个旗的人住哪里,就以旗的名称命名了那个地方。红旗营,就是正红旗人居住的地方,白旗营则是正白旗人住的地方,仅此而已。随着时间的变迁,随着人口的流动,这些满族人居住的村落,也不光是满族人了,有的甚至没了满族人,都成了汉族人。)
红旗营村有民兵四十人,有三八大盖十支,辽造七九式步枪七支,汉阳造七支,老独撅两支,在彩云山的民兵中算是武力强悍了。他们也多次出击,专门去很远的地方,拿零星鬼子开刀,三八大盖就是这样缴获来的,辽造和汉阳造则是收缴国民党溃兵的。
亥时正刻,也就是晚上十点,女兵们又吃了一顿饭。棒子面窝头,里面掺了切成碎丁的大枣、核桃、板栗,菜是猪脂油炝锅熬的萝卜土豆。红旗营村的民兵和女兵们一起吃的,他们拿来了各家腌的酸萝卜、酸豆角、酸柳芽、酱芥菜、酱辣椒、腌芫荽、腌韭菜、干香椿。
辛梅说,这么多菜啊,赶上过年大会餐啦!
大家都没经历部队里过大年,谁也不知道大会餐是怎么回事,也就没谁搭她的茬。
见没人搭茬,辛梅还不甘心,接着叨叨:穷汉过年,不是辣就是咸。好啊,咸的有,辣的有,可要多吃点呢。
结果,好几个人往她碗里夹菜,尤其是最咸最咸的干香椿,给她夹了好几筷子。
吃完饭就出发,一路走一路分兵,撒豆子似的,六个人一组,从元宝山到仁和镇的路上,设下一十二个伏击点。民兵没有分开,一直和连部一起,停在了靠近元宝山的地方。为的是防止元宝山据点里的敌人出援,留下打阻击的预备队。
一切布置妥当,已经是天光大亮。脱下羊皮坎肩,铺在雪地山,齐佳俊刚坐下来想歇上一歇,谁想余岫玉来了。
“大娘,你干什么来啦?”齐佳俊赶紧站起来,打着招呼问。
“佳俊,你有一点没虑到啊!”余岫玉笑模笑样地看着她说。
“大娘,赶紧着,提醒我啊!”齐佳俊认真了起来。
“你有会赶大车的吗?缴获下那么都东西,怎么往回弄?”余岫玉板着一张脸质问道。
可不是啊!女兵里头,肯定地说,没有人会赶大车。民兵里头呢?还真没问,根本就没想到这码事儿。齐佳俊拍了拍脑袋,又摇了摇脑袋,很是自责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她自责的窘态,余岫玉笑了:“赶大车的,我给你找来啦,七个村子凑的……”
是啊,赶大车是个技术活,可不是随便拉个人就会的,若是从一个村子找,恐怕连十个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