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想想獐子沟,想想你的、我的、大家的父母兄弟……”齐佳俊压低了声音,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此刻,万籁俱静,连肆虐的北风都停了下来,只剩下洁白的云朵在天上飘,从东飘到西,从南飘到北,一会儿遮住月亮,把大地罩进一片漆黑,一会儿露出月亮,把一片银光铺满雪野。
四支马步枪瞄准着大路上逶迤而来的两脚畜生。
畜生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打头的走过去了,中间的走过去了,尾巴也要走过去了。
“一人两枪,打完就走。再强调一遍,听见没有?”齐佳俊压低声音说道。
“听见了。”大家回答地短促有力,虽然声音很低。
四枪几乎是同时打响的,接着又是四枪。
眼看着,四个鬼子扬了扬手,倒在了地上,鬼子就是一愣怔,还没醒过“闷”来呢,又是四个鬼子,连手都没顾得扬,“扑通,扑通”倒在了地上。
四个女兵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嚷着,咋咋呼呼,慌慌张张,好像被恶狼撵着似的:跑快点啊……鬼子追上来啦……快跑啊……
鬼子真的追上来了,十三个鬼子跑得飞快,不到一分钟就跑到刚才女兵们埋伏的地方。一声剧烈的爆炸,接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又放倒了四个鬼子。
剩下的九个鬼子,站在那里傻了似的,伸着脖子向前看了一会儿,举起枪一阵乱放,一个抱着机枪的鬼子也在乱打,“哗哗”的子弹也不知道打到哪儿去了。
女兵们还在叫着:鬼子追上来啦……快跑啊……跑快点啊……
九个鬼子听清楚了,是女人在叫,而且不多……
九个鬼子散开,分成三个组,向前追去,一边追,一边打枪。抱着机枪的那个鬼子还在疯狂地打,“咕咕——嘎嘎,咕咕——嘎嘎”响成了一个点儿。
忽然,又是四枪,四个鬼子扬了扬手,倒在山沟的乱石滩上。剩下的鬼子迅速卧倒,枪也不打了,伸着脖子,探着脑袋,向前观瞧。
这回看的清楚了,一共四个女人,拿着帝国生产的马步枪,顺着山沟跑得飞快。
剩下了五个鬼子,爬起来想追又犹豫的工夫,又是四声枪响。
这回站立的只剩下孤零零一个,连抱机枪的那个都横躺在雪地上不动啦。
剩下的那个鬼子不再犹豫,扭头就往回跑。
跑远了的女兵们又回来了,还在刚刚设伏的地方,重新埋伏起来。
鬼子的一个小队,三个战斗班,一个班十三个人,另加一个装备三门小炮也就是掷弹筒的班,共五十四人。先是被干掉了八个,这又被干掉了十二个,鬼子小队长很是挠头。继续追,下面的任务怎么办?不追,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一共就四个女人,打掉了快两个战斗班,真是帝国军人的耻辱,最大最大的耻辱啊!
犹豫间,忽然看见又是四个士兵扬了扬手臂,倒在了地上。小队长疯了似地叫喊着:“杀鸡给给——”
话在嗓子眼,刚喷出去一半,一颗子弹飞进了嘴里,直接把那半截没喊出来的话,堵了回去。
机枪响了,小炮响了,一个曹长跳了出来,喊了句什么,剩下的鬼子一齐冲向山沟。
女兵们不敢再托大啦,谁也没叫喊,快速向山沟深处撤去。
不过,女兵们是交替掩护着跑的,一拨人半跪在地上,开枪射击,掩护着另一拨人往后跑;另一拨人跑出去二百米,停下来,半跪在地上射击,掩护着前面的往回跑。
每一颗子弹都见血,每一颗子弹都咬肉,鬼子追击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时候,沟口响起了机枪声,四挺机枪一起吼叫起来。
五十四个鬼子,第一轮就被女兵们打掉了二十个,第二轮又被打掉八个,剩下二十六个鬼子冲进了山沟,又被女兵们打掉八个。
还剩下十八个惊慌失措的鬼子,根本用不着机枪小炮啦。
半跪在一棵松树下,侧耳倾听着山沟里一阵阵枪声的刘春云,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单凭枪声是无法判断战果的。
看见大路上的鬼子“呼啦啦”向山沟里冲去,担心女兵们顶不住压力,赶紧命令道:“机枪在前,一排随后——目标——向山沟里进攻的鬼子——前进!”
鬼子一下子就乱了,不知道该向前,还是该向后。这么一犹豫,站着的就剩下了两三个了。
沟口的机枪一响,女兵们就卧倒在地上,怕得是流弹误伤。卧倒在地上的女兵们一个个举在枪,瞄着前面的鬼子,一点也没敢松懈。
眼看着鬼子只剩下两个三个,女兵们几乎同一时间开了火,二十四颗子弹同时射向两三个鬼子。
山沟里,山沟外,一片欢呼:同志们,胜利啦!同志们,鬼子消灭啦!同志们,鬼子一个也没剩啊……
女兵们从山沟里列队走了出来,一排、二排、三排,还有连部的,实习的,列成夹道欢迎的两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冯朝涵带头喊起了口号:
“向复仇团的同志们学习!”
“学习女兵们勇敢战斗的精神!”
“给女兵们请功!”
齐佳俊慌了手脚,这次战斗指导员辛梅没有跟来,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真不知该怎样应对了。
三班长齐佳舜会见机行事,赶紧带头喊起了口号:
“光荣属于所有的八路军!”
“胜利属于所有的八路军!”
“用鲜血和生命保卫人民群众!”
缴获的三挺机枪,三门小炮,给了复仇团一挺,一门,另加八十颗甜瓜手榴弹。部队迅速撤离,村子都没进。
乔杖子村的百姓陆陆续续回来了,听了大半夜激烈的枪声,受了一夜的惊吓,安然回到家里,竟然一根草刺儿都没有损失,全村的百姓都震惊了。
不是说鬼子要来屠村吗?下半夜不是一直在打枪吗,一会儿炒豆似的,一会儿放小鞭似的?
鬼子没进村,八路不见了人影,他们在哪儿打的,谁赢啦,谁输啦?这赢的,这输的,咋都没动老百姓的东西呢,他们在哪儿住的,在哪儿吃的,这冰天雪地的?
等到有人去前沟里头看过,亲眼见着大路上山沟里死翘翘的鬼子,大家深深地震惊了。这八路军打了仗,打了这么大的胜仗,没派粮,没派款,一声不吭,悄悄密密的,咋就走了呢?
特别是那些被背着“跑反”的老人,非要逼着儿子媳妇找八路军去,给人家磕头致谢。这冰天雪地的,去哪儿找呀,人家是军队,打听也没个地儿呀!
被背着“跑反”的不是一个两个,见儿子媳妇们推推褪褪,老人们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竟然商量出来个****的办法。
说动就动,几十户人家很快就张罗起来。想凑份子的,好像滚雪球,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掺和,二百多户人家凑了一百只羊,一千斤面,敲着锣,打着鼓,吹着唢呐,找到了红旗营子村。
余岫玉正在家里做晚上饭呢,听见外头锣呀,鼓呀的响,还越响越近,停在了自家门口。她赶忙奓叉着两只沾满棒子面的手,迎了出来。
“是余村长吧?”一个二十四五的小伙子紧忙上前,深深作了个大揖,问道。
“你们是……”余岫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问。
“我们是乔杖子村的……”小伙子说道。
“哦,知道,前些天打了一仗。怎么样,村子里损失大吗?”
“余村长,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没有八路军,乔杖子村可就毁啦。天寒地冻的,八路军,飞毛腿,狂奔四十多里。给我们报信不说,还一个个背着人,抱孩子……”说着,小伙子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余岫玉笑了,拍了拍小伙子的肩头,说:“八路军就是保护咱老百姓的……哎,咋着你也不该‘吧嗒,吧嗒’掉泪吧,挺大的小伙子!”
“……她们,她们都是些女人啊,大娘。顶风冒雪地背老人,背孩子……村里的百姓们派我们几个来****。大娘,告诉我她们驻哪儿,好吧?”小伙子抽抽搭搭地说。
“打仗回来,休息了一天就走了,没说去哪儿啊?”余岫玉摊开两只沾满棒子面的手,为难地说。
“大娘,你看这可咋办呀?一百只羊赶来了,一千斤面背来了,你再让我赶回去,背回去呀……知道你是抗日村长,大娘给拿个章程呗……”小伙子做出纠缠住你就不放的架势,一副可怜相地说。
“这我可没办法,小伙子。要不呢,你就赶着羊,背着面,四处去找;要不呢,你就赶着羊,背着面,赶紧着回。”余岫玉知道八路军的规矩,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她怎么敢让小伙子的可怜相迷惑住,随随便便替八路军做主,收下慰劳品?
所以啊,好话不能给,好心不能使,麻烦不能揽上身。余岫玉想着,说:“看我这两手面,怎么着也得让我洗了,再陪你们聊天吧。”
说着,她笑了笑,一脸抱歉的模样,扭头回去了。
乔杖子村的一伙人,白白跑了两天,硬是没找到八路军,不得不赶着羊,背着面,打道回府。
二十天后,八路军又进了乔杖子村,开辟的工作迅速铺开,抗日组织建立了,民兵组织建立了,三十多个青年报名参军,跟在八路走了。
再后来,高大胖子勾结日本鬼子,罪恶彰显,被抗日政府逮捕法办,判了死刑,家产充公,分给了贫苦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