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保安旅与日军激战的时候,郑奠基一直在观望。他曾经接到了坂田联队长的命令,但是,他却没有前去解围。他想,这一次,坂田联队怕是难逃灭顶之灾了。因为他得到的情报说,不仅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的大部队开过来了,八路军胶东部队也过来助战。八路军一个支队的兵力相当于一个旅,加上保安十六旅,他们的兵力是坂田联队的五六倍。再加上许世友指挥的胶东部队,他们三家合作,坂田联队即使不被全部歼灭,也会彻底丧失战斗力,只有乖乖地逃回胶东。说啥也不可能再来大荒洼了。在这个时候,他何必去给人家当炮灰呢?
郑奠基和张立言在英庄的祠堂里,一边喝着酒一边商量下一步该咋走?
本来,英方儒在一旁陪着,当要说到正事的时候,英方儒很知趣地站起来,说:“你们先喝着,我到厨房里去看看那兔子肉炖的咋样了。”
郑奠基知道英方儒这是在避嫌,他笑了笑,说:“英区长,哪用得着你去看呢,炖好了,他们就会端上来的。”
张立言觉得有点奇怪,他很清楚英方儒是在避嫌,他想郑奠基肯定也知道。可郑奠基为啥不让英方儒走呢?难道他喝醉了?不可能。没喝醉,咋不让英方儒回避呢?他对郑奠基说:“团长,或许英区长还有其他事儿呢。”
英方儒当然听懂了张立言的话。他接过话茬说:“我还真的有点小事儿,要回家一趟。待会儿再来陪二位喝酒。”
英方儒往外走,郑奠基站起身来,把他送到门口。
张立言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以前郑奠基对英方儒虽然比较客气,但也从来没拿英方儒当自己人啊,咋突然对英方儒这么尊敬了呢?还把他送到门口。
英方儒走了,郑奠基却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张立言说:“大哥,咱商量军机大事,他回避一下是应该的。”
郑奠基却满不在乎,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英区长是自己人。”
张立言现在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郑奠基虽然表面上粗鲁,但是在大事上从来是很谨慎的。今天是怎么了?他想,郑奠基心里肯定装着啥事。
郑奠基坐下来,端起酒杯,却没有喝,而是瞅着酒杯发愣。他的确是填了一件心事,他看上了英方儒的儿媳妇芦花。他曾经在李有财家住过一段时间,在那段时间里,他一直惦记着芦花她娘赵兰秀。那是刚刚过了年的一段日子。大荒洼有一个说法,叫“冻年寒节”,就是说过年的时候往往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大多时候比腊月里还要冷。他第一次见到芦花,是过了年的正月里,芦花穿着厚厚的棉裤棉袄,头上还包着头巾,连嘴和鼻子都围起来,只露出一对眼睛。一走进院子,就顺着眼睛,半低着头,进了屋。随后,赵兰秀就和芦花一起到酒坊里去了。过后不久,郑奠基就回了县城。直到这次重回大荒洼,他常常到英氏祠堂来。有一天,在英方儒家的胡同口碰到了正从胡同里出来的芦花。芦花身上穿的不再是厚厚的棉裤棉袄,更没有围头巾。郑奠基一见,当时就傻了眼。赵兰秀就让他惦记了好长时间,可芦花比他娘俊得多。郑奠基把从说书人那儿听来的夸奖美女的词句都想了一遍,他觉得那些词句都配不上芦花。
就是从那一天起,他的心里就有了心事,他想,如果自己不穿这身军装该有多好呢?那他就可以把芦花抢走。有时候,他甚至想,对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动粗去抢呢?大荒洼形容人对小孩子的宠爱,常常说的一句话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觉得这句话用在芦花身上更贴切。他想到了马虎剩曾经抢亲,心里恨恨地说,这个马虎剩真******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这样的人能绑架吗?有时候他又想,芦花咋会跟了胖娃呢?这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他还想,胖娃咋会舍下这么俊俏的媳妇去当兵呢?这里面肯定是有原因的。莫非是芦花看不上胖娃?对,他听说芦花喜欢冬雨。看来,胖娃可能是负气出走的。既然胖娃长期不在家,自己就有机会。虽然,他也知道,这可能性很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英方儒和李有财转变了态度,在他俩面前,他郑奠基完全收起了那副老缺嘴脸。
由于时间不长,张立言没有看出来郑奠基的心事。现在,张立言见他发呆,猜想他可能有心事。但是,这个时候警备团前途未卜,他顾不上去细想。他说:“大哥,咱们眼下的这一步棋该咋走呢?”
郑奠基把被芦花牵走的魂魄收回来,他把手中的那杯酒一口喝干,放下酒杯。这才慢慢地说:“立言,这几天我也正在为今后的出路发愁,如果日军战败,咱们该咋办呢?八路军肯定是不会要咱的,当然咱也不会去投靠八路军。李春秋会不会收留咱呢?这可说不准。李春秋从来就没有真心与八路军合作过,他一直在想的是扩大他自己的实力,当乐北县的土皇帝。那么,为了能够与八路军抗衡,他很有可能会不计前嫌,收留下咱们。眼下,咱们要做的事,是耐心的等。等着这一场恶战的结局,然后再做决定。大不了,还跑到荒洼里当老缺。”
张立言说:“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一有消息,咱再做决定。”
很快,郑奠基就得到了消息,坂田联队被八路军和保安旅内外夹击,损失惨重。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得到了比较准确的情报,那个少林寺出身的猛将许世友指挥的胶东部队并没有来助战。郑奠基预感到不妙,他根据一个错误的情报,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现在,他知道八路军和保安旅是不可能把坂田联队给消灭的。坂田联队一定能够突围出来,除非是他们不想突围。他们突围出来以后,会往哪儿去呢?最大可能是往南撤。当然,也有可能来大荒洼。如果他们真的撤退到大荒洼,自己该咋办呢?
正在郑奠基和张立言一筹莫展的时候,探子又送来了一份情报,说是坂田联队又把保安旅赶出了县城。八路军正在准备向大荒洼开来。
郑奠基怕鬼子,更怕八路军。真是八路军的主力开过来,他这几百号人是无论如何顶不住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又盼着日本鬼子过来了。
日军果然又来了,曹谷信良和中村少佐率领坂田联队第三大队抢在八路军的前边,来到了大荒洼。
日军有汽车运送,这一回他们的行动比八路军快。坂田在重新占领县城以后,立刻命令曹谷信良率领第三大队迅速开进大荒洼。他知道,八路军一旦跑在了前面,郑奠基的警备团绝不是八路军的对手,那么,郑奠基的警备团就彻底的完了,要么是投降八路军,要么是逃往荒洼深处继续当老缺,或者是被八路军彻底消灭。想到郑奠基在关键时候没有出兵,狩野恨得压根都疼,他说,干脆让八路军把这个可恶的郑秃子给消灭掉。可坂田不这么想,他对狩野和曹谷信良说:“这个郑秃子和李春秋都是泥鳅,都很可恶。八路军和李春秋合作了多次,哪一次李春秋没有耍滑头呢?可是,在这一次我们攻城的时候,八路军却没有弃之不顾,这是为什么?连这些土八路都能做到大局为重,我们就不能吗?郑秃子不论是被收编,还是被消灭,都对我们极为不利。所以,我们必须要赶在八路军前面,重新回到英庄。”
坂田把整个联队的所有卡车、摩托车都交给了曹谷信良,让他率领部队立刻出发。
坂田的这个举动,不仅出乎郑奠基的预料,也出乎八路军第三支队司令杨南标的预料。杨南标和政委刘青林、参谋长袁文韬分析,日军经过这两次连续的打击,必然会稍作休整,才能有所动作。结果,却被日军抢了先。
杨南标接到情报的时候,日军已经出发了。杨南标后悔不迭,战场上就是这样,机会稍纵即逝,第三支队丧失了一个消灭警备团的机会。杨南标当机立断,命令三支队立刻出发,在日军刚刚回到英庄据点以后,三支队却杀回了清水泊,重新建立了清水泊根据地。
就在曹谷信良快要到达英庄的时候,郑奠基却悄悄地离开了英庄。虽然他经过再三分析,觉得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曹谷信良不太可能向他兴师问罪。曹小三说,干脆跑进大荒洼,还当自己的老缺,何必去看日本人的脸色呢?可郑奠基却不这么想,他虽然知道现在不如当老缺自由,但是,当老缺却不能享受到县城里的那种生活。自从投靠日本人,在县城里住了一段时间以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以前的老缺生活实在是不怎么样的。但是,他也不愿意冒险,如果日本人真的翻了脸,他怎么办?想来想去,他把张立言留在英庄据点,自己溜回了三里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