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除夕了。坂田为了稳定县城的治安,好在过年以后腾出手来向县城周围的农村扩展,建立区公所和据点,他严加约束士兵。所以,整个县城竟也出现了暂时的安乐景象。
就在这一天的傍晚,忽然有几个日本兵闯进了张记药铺。要带走张顺福、张雅芝和周小娟。
日本兵好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突然就出现在了张记药铺门前。看到日本兵突然出现在面前,在门口值班的两个警备团士兵吓了一跳。当时,两个人正缩着脖子,抽着烟,唠着嗑。其中一个听见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们以为是日军的巡逻兵来了。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日军的巡逻队不是刚刚过去吗?他们眼看着那些巡逻兵刚刚转过了街角,怎么又回来了呢?他们向大街两边张望了一下,没有。就在一愣神的功夫,从旁边的胡同里出来了五个日本兵,领头的是一个伍长。
张记药铺的西侧就是一条南北向的胡同。这两个警备团士兵想,日军司令部设在县政府,在北大街。通常日军巡逻队从北大街到南大街时,都是从东大街或者西大街过来,很少走小胡同。可这一次,他们就走了一个小胡同。所以,让两个警备团士兵有点儿愣神。
日本兵走到张记药铺门前,看到站在门口的两个警备团士兵,他们没有停下来,甚至没有稍微放慢一下他们的脚步。跺着整齐的步伐向门里走去。两个警备团士兵不敢拦挡。只得跟在后面,一个个子稍高一点的士兵大着胆子问:“太君,请问你们有什么事?”
日本兵没有带翻译官,好在那个伍长会说中国话。他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要把这一家人带去司令部审问。”说着话,人已经进了大门,他根本就没拿正眼看一下警备团的士兵。
大个子说:“那我得汇报一下。”
那个伍长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盯住大个子,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八嘎!”
另外四个警备团士兵正在西屋里打牌,听见天井里有动静,带头的班长开门一看,见是日本兵,便赶紧迎出来。四个人一出来,那个伍长鼻子里“哼”了一声,对班长说:“我的,要提审他们。你的,进去把他们叫出来。”
这个班长心里直犯嘀咕,他想说,郑团长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动这几个人。可他看了看那个伍长和那些凶神恶煞的日本兵,没敢说出来。在没有和日本兵接触之前,他们这些老缺是根本不把日本兵放在眼里的。他们在大荒洼里当老缺的时候,对日本兵长驱直入的侵略中国,很是不服。他们不理解国军为何会一败涂地。更不理解那么多的有血性的汉子会任人宰割。他们被收编为保安部队后,在王官庄驻防,虽然他们这些底层的士兵也猜到了这是李春秋拿他们做挡箭牌。可他们并不怕,他们每个人都摩拳擦掌,盼着日本鬼子快点来,他们甚至害怕鬼子兵会绕过他们从别处去进攻县城。他们从军官到士兵都想在这次阻击鬼子的战斗中,让猖狂的日本鬼子看看他们这些刀头舔血的老缺们的威风,也让保安旅的人不敢再小瞧他们这些老缺。等到仗一打起来,他们才明白过来,他们面对的不是大荒洼里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而是训练有素且骁勇善战的日本兵。他们虽然不怕死,那些日本鬼子更不怕死。更可怕的是那些鬼子兵的枪法个个精准,战术也比他们高明得多。以前,他们善于单兵作战,最多是一小撮人协同行动,可打阵地战,他们实在是没有经验。他们弄的那些工事更是自己糊弄自己,还没接触,他们就吃了大亏。鬼子的小钢炮把他们炸得魂飞魄散。还没见小鬼子的面呢,自己这一方就有许多人被炸死炸伤。等鬼子冲上来的时候,老缺们根本就不能组织有效阻击。那一战,他们那些天真的梦想就化为了泡影。他们不但不能打出“缺爷”的威风,反而差点全军覆没。
投靠日本人,虽然很多人心有不甘,可他们只能把那一点不服藏在心里,谁也不敢表现出来。现在,班长略一沉吟,便吩咐站在身后的士兵去里面叫张顺福等人。
就在几个士兵去叫人的时候,这个班长心里在想,今天的事好像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他想,待会儿张顺福他们出来,一见到日本兵,肯定不愿意跟日本人走。那时候日本人一旦发火,自己该怎么办呢?他正低头琢磨。那个伍长突然问他:“你的,叫什么名字?”
班长一愣,他赶紧回答:“太君,我叫****全。”
伍长竟然笑了笑,说:“吴的,当兵几年了?”
****全张口刚要回答,就见张顺福等人出来了。他一看,张顺福很顺从的样子,张雅芝领着女儿周小娟跟在后面,看到日本兵竟然也没有害怕。张彪低着头,也跟在后头,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样子。****全的脑子里立刻闪过了一连串的问号。可还没等他想下去,就听那个伍长很严厉地说:“吴的,你的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
****全只得暂时收回心神,说:“太君,四年了。”他说的这个四年,是从他当老缺算起的。如果从他们被保安旅收编算起,才刚刚半年。
听了他的话,伍长突然生气了,他声音不高却很严厉地说:“吴的,你从军四年了?”说到这儿他恶狠狠地盯着****全。
****全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出了什么错,赶紧点了点头,说:“是,太君。”
伍长好像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从军四年了,你是怎么带兵的?”他用手指了指散散乱乱地站在四周的那五个警备团士兵,鄙夷地说,“你看看他们几个,哪里像一个军人的样子?集合起来,我的,要训话。”
****全赶紧把自己的部下叫到自己身边,立正站好。就在他整理队伍的时候,伍长冲身后的几个日本兵一摆头,四个鬼子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走上来。刺刀在落日余晖中,闪着一抹冷冷的寒光。
这个时候,****全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不由得紧张地看了看身后的五个兵。只有那两个在门口值班的士兵肩上背着枪,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日本兵已经逼到近前。****全慌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太君,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伍长用非常流利的中国话说:“举起手来,谁敢动,就打死谁。”
这时候,张彪也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匣子枪,并把枪顶在了****全的后腰上。****全和手下的那几个人全都傻眼了。****全想,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日本兵,一定是周生水派来的。他们肯定事先派人来装作买药联络好了。这样一想,他反而不害怕了。他说:“弟兄们,咱们无冤无仇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们既然要接走张老爷子,你们接走就是。干嘛这么吹胡子瞪眼的?”
那个伍长说:“那好吧,你们配合一点。”说完,一摆手,让****全他们到西屋里去,然后将他们的手脚都捆绑起来,又锁上了西屋门。
出了门不远,早有一辆带棚马车在等候,张顺福等人上了车,向东城门驶去。那五个日本兵装扮的人紧紧跟在马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