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财结结巴巴地把芦花被绑架的经过告诉了英冬雨。还没等他说完,英冬雨也已经穿好了衣服。他抓起那杆土枪,翻窗而出。他虽然不知道关小峰他们的老巢的准确位置,但是,他知道老缺们的老巢都在大荒洼深处。他们一时半会儿还走不远。出了村,凭他天生的听力和打猎锻炼出的敏锐感觉,他相信,很快就能追上关小峰他们。李有财也想跟着去,他刚跟着冬雨跑了两步,英冬雨回过头来说:“叔,你就别跟着了。你跟不上。再说,就是跟上了也不行。你去容易暴露目标,他们听到脚步声,藏起来。我们反而不好找他们。你回家等着吧。”
李有财觉得冬雨说的在理儿。他就停下来。他把手里拿着的那个布包袱递给冬雨说:“这是一把单打一,比你那杆土枪好用。”
冬雨接过布包,从里面掏出了那把单打一。来不及细看,便把它掖在腰里,黑暗中,他从包袱里摸出了一个子弹带,也系在腰带上。转身就走。李有财着急地说:“还没装子弹呢。”
冬雨像一只猫一样,迅速而又无声地跑进黑沉沉的夜色里。他的回答好像是从远处那无尽的黑暗中传来的:“我知道,你回家吧。”
出了英庄,英冬雨凭着自己的直感向荒洼里跑去。冬雨一边跑一边想:李有财在老缺们从他家走后,再从三里庄跑到英庄,到现在大概已经有一袋烟的功夫了。不过,老缺绑着芦花,芦花肯定会挣扎和反抗,他们就走不快。自己很快就能追上他们。冬雨平时打猎经常到大荒洼的深处,他虽然不知道周生水的老巢在哪儿,但是他凭着自己的直感,向着东北方向追下去。追出去五六里路,他就听见前方有异样的动静。他知道那不是夜间活动的野兽,而是人的声音。他更加小心,脚步更轻了,但是速度一点也没减。
英冬雨的听力从小就异常灵敏。在学堂念书的时候,在嘈杂的念书声中,他能听见窗外树上小鸟的叫声,甚至能分辨出教书先生马文章的喘息声。又追了一会儿,他已经隐隐约约地看见前面的人影了。他恨不得端起枪冲上去,可是他不能莽撞。毕竟,芦花还在人家的手里。他想了一下,迅速转身,猫下腰,隐没在小路旁的芦苇丛中。这儿是他打兔子经常出入的地方,他对这儿太熟悉了。很快,他就绕到了老缺们的前边。他在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边找到了一棵歪脖子柳树。这条小路很窄,如果有人走在路上,就会碰到两边的芦苇。那棵歪脖子树几乎占了小路的半边。他把身子隐在树后,如果有人从路上走过,他在树后一伸手就能抓住对方。
他往那杆土枪里装好了火药和铁砂,把枪倚在树上。然后从腰里掏出李有财给他的那把单打一。
这把单打一,是李有财到县城里买来的。这种枪的真名叫橛枪,又叫橛把子,这种枪可以直接使用原来的很长的步枪子弹。因为一次只能装一发子弹,大荒洼的人就把它叫做“单打一”。由于用的是步枪子弹,打出一发子弹后,可以立刻换枪弹,这比土枪要好得多。并且也容易携带。虽然射程不远,但近距离作战却非常实用。那个时候,在大荒洼,几个最出名的有钱人家里都有一把单打一。
英冬雨曾经见过这种枪,那是胖娃偷偷地从家里拿出来炫耀的时候,他看到的。自从英冬雨第一个钻了老槐树洞以后,胖娃感到他的孩子王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一直在想办法重新树立他的权威。可是,他一直没能成功。后来,他从家里偷偷地拿出了一把单打一。故意在伙伴们面前显摆。英冬雨也在场。英冬雨从小就对枪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当他看见那把单打一的时候,是多么希望能够摸一下。胖娃也一直在盼着冬雨向他提出摸一摸的要求,只要冬雨提出这个要求,那就表明冬雨在他面前低了头。可是,冬雨忍住了内心的强烈渴望。他只是看了一眼那把单打一,然后扭头就走了。
现在,冬雨拿着这把枪,借着暗淡的月光,仔细地看了看,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从布袋里掏出一颗子弹,放进去。端起枪,往前边瞄了瞄。在黑暗中,他不停地把玩着那把枪。好像他今天不是来和老缺打交道,而是为了研究这把枪的。不一会儿,他就对这把枪的性能有了基本的了解。直到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过来,他才把那把枪重新掖在了腰间,故意让枪把子露在外面。他从树旁拿起他那杆土枪。他的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把身子紧紧地贴在了那棵柳树上。
就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英冬雨的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他觉得这个场景他很熟悉,好像他曾经多次这样伏击过老缺似的,好像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早就排演好了一样。他想起来了,这些场景都是他在睡觉前或者睡梦中,多次反复演练过的。忽然的,他竟然一点也不紧张了。他本能的用左手摸了摸掖在腰里的单打一,心想,以前的演练中没有出现过这把枪啊。这是一个意外。但愿后面不要出什么意外。转而又想,这个意外比自己设想的还要好。自己设想的只有一把土枪,现在又加上一把单打一。以前设想的情境中是自己追上老缺,与他们展开一场正面的搏杀。现在,有了这棵歪脖树,自己隐身在这儿,给他们来个偷袭。自己的胜算就又加了一成,甚至是又加了五六成。想到这儿,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像他不是在这儿等着和老缺拼命,而是合作演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