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得及查看怀中少年如何，身后那物又猛地攻过来。周围树木被压的劈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腥臭。
韩湘子来不及多想，抱住秦子阙一跃而起，灵活的躲过身后的攻击。
半空中一拧身，就见身后紧追不放的是一条巨大的蟒蛇，脑袋比灯笼还还要大，也不知修炼了多少年。
现在那蟒蛇一双竖瞳正紧盯着他们，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秦子阙自他怀里伸出头，抖着嗓子说：“是白天那条蟒蛇，怎的变得这般大？”
韩湘子心中一凛，知道他们怕是早就被盯上了，可恨他竟然没察觉。
云州城那黑袍人也不知用的什么功法，竟然封锁了他的法力，不止让他伤势恢复缓慢，如今竟连五感也退化了。
这山中有这般修炼多年的妖物，也难怪一路走来什么活物都没见到。
思量间，蟒蛇停止了攻击，在不远处盘着，似乎是在打量他们。
韩湘子揽着秦子阙落在树冠上，一瞬不瞬盯着对面的敌人。
秦子阙的手有些抖，却也牙关紧咬，没说出任何害怕的字眼。
韩湘子在思量双方的实力，若实在不行，那便先护住秦子阙，起码让他得以逃生。
那蟒蛇也不知在想什么，就这么一直盯着他们，猩红的芯子不断的吐出，让四周臭味更胜。
秦子阙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皱眉不敢看对面。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声音。
“子阙，能听到我说话吗？”
这明明是韩湘子的声音，可是转头看去，他的嘴并没有张开。难道是腹语？
韩湘子微微侧头，对他示意点头，接着又转向对面。
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待会我拖住这妖物，你跟着引路符一直走，千万不要回头，更不要停留。”
声音落下，就在秦子阙身前出现了一个发着黄色柔光的蝴蝶纸符，还对着他扇扇翅膀，微微点头，好像在跟他说话。
“你……”
秦子阙正要说什么，却见对面的蟒蛇突然变幻了形状。
在他诧异的目光中，对面的蟒蛇慢慢变成了一个美貌妩媚女子，只是这女子穿着暴露，只几片布盖住了关键部位，其他地方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中，看的秦子阙唏嘘。
让人意外的是韩湘子倒是很淡定，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对那女子暴露的身子根本没任何反应。
而那蛇精不知是不是法力不够，那美人头一会是人头，一会又变成扁扁的蛇头。秦子阙这次直接转过头，扒着韩湘子的羽衣挡住脸。
那边的蛇精说话了，只是声音尖利难听：“哎呦，这位小哥是嫌弃我长得难看？”
秦子阙没回应，觉得耳朵都被她的声音刮的难受。
蛇精学着人间女子的模样，掩住嘴笑：“别害羞嘛，待我吃了你身边这位小哥，就再也不会变回蛇形，到时姐姐再陪你玩。”
秦子阙忍不住喊道：“谁要陪你玩？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回去洗洗牙，臭死了。”
韩湘子拍了他一下：“子阙，不要回应她的话，她会幻术，想要迷惑你。”
秦子阙本就不想回应，这下更老实了。
那边蛇精被骂嘴臭，猛地张开嘴，对着这边喷出一股黄烟。
韩湘子运起玉笛，轻描淡写的拨开黄烟，凌厉喊道：“妖物，你化成人形，实属不易，为何要害人，自毁道行？”
蛇精嘲讽的说：“你还真是傻，我修的是魔道，又不是仙道，不害人难道还要去帮人吗？不过你放心，我喜欢你身边那个小哥，等我吃了你，会跟他好好玩几天再吃他。”
玩？吃？
秦子阙忍不住抖了一下。
韩湘子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怕。
他的手柔软干燥，就像传递了力量过来，让秦子阙不再那么害怕。
“孽障！你可知我已得道，若是你吃了我，上天必然会降下天雷罚你，到时你万劫不复，灰飞烟灭，不过是一场空。”
蛇精却是毫不在乎：“吃了你，我修为大涨，还怕那天道？你们修仙的人莫非都修傻了不成？”
秦子阙也觉得这蛇精说的甚有道理，抬头看了韩湘子一眼：“你到底打不打得过，这样讲道理她也不会听啊。”
韩湘子哭笑不得，哪有两军阵前这般给自己人拆台的？气恼的把他的头按回去，让他躲在后面：“这里我能应付，待会我让你走你便走。”
秦子阙还没反应，却听他下一句便是一声大喝：“走！”
只见韩湘子的玉笛猛然绽放出耀眼的光华，他整个人也跟玉笛一起飞射出去，直奔蛇精。
同时一股柔力将秦子阙推的往反方向飞去，距离战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秦子阙眼睁睁看着不远处光华大盛，两种颜色的气团斗在一起，难舍难分。
那冰蓝色的很小的一团便是韩湘子，相比蛇精的功力，现在的韩湘子简直弱的可怜。
那条蟒蛇精已经变换回原形，庞大的体型把韩湘子对比的更加渺小。
秦子阙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蚂蚁要撼动大树，明知不可为还非要为之。
自打两人见面，秦子阙就一直见他在拼命。
拼命，是的，就是在拼命。
在麒麟山上，在逍遥王府的偏院里，在云头上跌落时那一瞬间的醒转……每一次都在拼命。
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明明飞起来的时候都在打颤，明明都吐血了，可还是挡住了蛇精，坚决不后退。
他总是觉得韩湘子很没用，是个没用的神仙，但是他必须承认，他的品格绝对当得起仙这一字。
他没见过神仙，可在他心中，仙人便应该是不畏艰难勇往直前，应该是虚怀若谷心胸开阔，就应当是韩湘子这般。
蝴蝶纸符在他身前煽动着翅膀，要引领他走出大山。
秦子阙一把甩开他：“要走你自己走，爷若是逃了，就再没脸……”
平日里总是会说没脸见表妹，可这一次他顿了一下。
少年微微一愣，嘴角扬起熟悉的笑：“真的没脸见韩湘子了。”
少年扬着笑，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山风吹来，宽大的袖子扬起，衬得俊朗的容貌更显通透干净。
蝴蝶纸符被甩在身后，秦子阙毅然决然的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而韩湘子此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他不知道秦子阙走了多远，蛇精的法力在他之上，他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根本无暇去探知秦子阙的下落。
只希望他跑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眼前已经发黑，快要支撑不住，只是还本能的运用仅剩的法力一招又一招的攻击。
蛇精看出他的虚弱，阴笑着挑衅：“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没用的神仙，看来只吃你一个还不够我修炼，不如等吃了你，我就立刻去吃了那个小哥。”
韩湘子猛地瞪大眼，玉笛一扫，正打在蛇精的身上。
蛇精被打得退了一步，却更加得意：“你看起来很是在意那个小哥，我让你们在我腹中团聚不好吗？”
韩湘子决然说道：“你休想动他。”
“待你死了，我……”
蛇精话音未落，就突然见韩湘子猛然冲了过来，好像一把利剑势如破竹。突然抱住她的心脏部位。紧接着就是一招自杀式的攻击，玉笛被当成匕首用，对着蛇精的七寸扎下去。
那一处迸发出光芒，韩湘子被反弹的滑落下来，蛇精却安然无恙。一个鳞片随着他一通落下，隐入草丛里。
就在韩湘子想后退的时候，身子却猛地一紧，蛇精用巨大的身躯把他卷入，越卷越紧。
“你还真是傻，竟然会自投罗网。不过我忘了告诉你，我的鳞片刀枪不入，就算你找到我的七寸，也伤不了我。”
韩湘子几乎无法呼吸，感觉胸腔内的气体慢慢被挤出去，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怕死，唯一的念头却是，不知秦子阙是否已经脱险。
他微微一笑，嘴角的血滴衬得面色更加苍白：“你也真是傻，你不知神仙可以自爆金丹吗？”
蛇精的瞳孔猛然一缩：“你为了让那个少年逃脱，宁愿和我同归于尽？可人家都已经逃得远远的，根本不管你。这样值得吗？”
“值得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用我一命换你一命，可为苍生除害，有何不可？”
他洒脱一笑，运起法诀，这便是要自尽。
蛇精飞快的说着：“你宁愿死也不肯把金丹便宜我，你不知道这样会灰飞烟灭吗？”
“是吗？”竟是毫不在意。
“你，你真是修仙修傻了。”
韩湘子闭上眼睛不再回应，诵念口诀的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水潭边，是那样的庄严又凄凉。
蛇精飞快的想着对策，尾巴一松，气急败坏的喊着：“算我怕了你，你这个疯子。吃不了你，我吃个凡人也不算亏本。”
她舍了韩湘子要去追秦子阙，可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行动缓慢，快要不受控制了。
韩湘子闭着眼睛说：“你以为我会让你去害他？”
蛇精这次是真的气急败坏，凄厉的喊道：“疯了，当真是疯了。我不吃了，我不玩了还不行吗？”
“……”没有回应。
蛇精着急，又喊道：“你是仙人，最应该宅心仁厚，为何不能饶了我这一次。”
“你在说谎。”因为蛇精在说谎，所以绝对不能冒险。
韩湘子胸前光芒大盛，慢慢的光芒扩散到额头，整个人看起来圣洁纯净。
蛇精跑也跑不了，凄厉的叫起来，叫声响彻整个大山。
韩湘子的嘴角始终带着笑，纵有不舍，可也值得。
“韩湘子？”
就在他的魂魄感觉到撕裂的疼痛时，一个熟悉的少年嗓音响起。
他以为是错觉，闭着眼没有理会。
“韩湘子？七寸在哪里？”
不是幻觉，真的是秦子阙的声音。
猛地睁眼看去，就见秦子阙正站在草丛里，偷偷摸摸的看过来。
少年的脸颊上有划伤，还有污渍，只有一双眸子发亮，认真的看着他。
“你，你，你怎么没走？”
秦子阙没有回答，还是问：“七寸在哪里？”
他知道打蛇打七寸，但是七寸在哪里？
这么大一只，要怎么找？
韩湘子没想到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他竟然还能笑出来：“子阙，别闹，快跑。”
一旦自爆金丹，秦子阙也必然会受到波及，一个凡人在这种波及中连魂魄都不会剩下。
“跑个屁！”秦子阙没有跑，而是冲过来，怒不可遏的吼道：“你再敢这么瞧不起我，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他一刀扎在蛇精的腹部，却当的一声，匕首跟鳞片之间迸发出火花。
秦子阙拿着匕首愣了愣。
蛇精得意的说：“凡人的匕首还想伤我，当真是不自量力。韩湘子，你一旦自爆，这个凡人就会跟你一起灰飞烟灭，我一人上路还有你们一起作陪，倒也不亏。”
韩湘子着急的喊道：“子阙，快跑，别闹。”
秦子阙却不理会，瞪了他一眼，眯着好看的眉眼在蛇精身上寻索。他找一个地方就扎一刀，扎不进去就换个地方。
蛇精被扎的厌烦，尾巴微微一动，就把他差点扫出去。
秦子阙趁机抓住她的尾巴，继续往上爬。
蛇精的身子冰冷粘腻，少年爬的时候呲牙咧嘴，很是厌恶。
蛇精喊道：“韩湘子，你真要让他陪你一起上路？”
韩湘子叹了口气，无法，只好收回金丹，停止自杀行为。
他趁着冲力甩脱蛇精的禁锢，往秦子阙抓去，想带他脱险。
可是少年猛地甩手，躲开了他，还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韩湘子不明所以，正要再抓，却被蛇尾一扫，猛地飞出去。
他赶紧转回来，要再回去救秦子阙，可是蛇尾再次卷来，刚好把他卷起。
再次被禁锢，韩湘子心急如焚，往蛇身上看去，想找寻秦子阙。
而蛇精的耐心已经用尽，蛇尾卷着他就要往嘴里送：“先吃了你，再吃那个拖后腿的。”
韩湘子的玉笛运起，正要做最后的挣扎，却突然见蛇精猛地张开血盆大口，凄厉的惨叫起来。
韩湘子被甩出去，又快速爬起来，快步跑回来：“子阙，秦子阙！”
眼前的蛇精不断的在地上翻滚，痛苦的嚎叫着，凄厉的声音好像钢针刮着耳膜。
而秦子阙不知去了哪里。
“秦子阙，秦子阙。”
韩湘子心里焦急，抓住机会运起法诀，就要打在蛇精的心脏处，可是招式还没发出去，就见一个人正挂在蛇的心口，对着蛇身翻滚，被带着一会出现，一会又被压在身下。
他双目圆睁，惊出一身冷汗。那个人分明正是秦子阙，他那把匕首正扎在蛇精的心口，扎的那么牢，少年的手臂都没了进去。
而少年此时不知是死是活，整个身子都僵硬的一动不动。
韩湘子赶紧转了攻击的方向，趁着蛇头转过去的时候，一招打在她三寸。一招不管用，他就继续打，也不知打了多少次，打得手臂麻木，蛇身猛然僵硬住，一动不动了。
韩湘子赶紧跑过去，从蛇身下拉出昏迷不醒的秦子阙。
少年的手还抓着匕首，插进蛇身里。
韩湘子想把他的手拉出来，却连着拉出了匕首。少年的手很僵硬，抓着匕首不放。
韩湘子心里一凉，赶紧去探他的呼吸。
这一探，更是惊得头脑发蒙。
为何他没了呼吸？
“秦子阙？秦子阙？”
他用法力往他身体里探去，惊喜的感觉他心跳还在，只是太微弱，几乎不宜察觉。
韩湘子已经多年没有这般欣喜，他的嘴角高高扬起，好像全世界的好事都在这一刻发生在眼前。
秦子阙总说他回忆不起任何真正开怀的事，这一刻，怕是他此生最欣喜的时刻。
他还活着，还活着。
用法力为他疗伤，感觉少年的心跳和呼吸终于恢复平稳，韩湘子才算真正放下心。
“秦子阙啊，秦子阙！你是傻了吗？为何不跑？”
昏迷的人自然不会给他回应，少年身上伤势不重，却是又伤又累，一直昏迷不醒。
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的蛇血，看起来狼狈极了，那些血散发着恶臭，若是他醒了定然会皱起好看的眉眼，嫌弃的抱怨连连。
韩湘子摇摇头，抱起少年，往一旁的水潭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