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志》中说凡是有血和气的生命,都是由阴阳和合而确定其性情,由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构成其形体。五种元素的实体,各有各的功用。骨骼坚挺而柔韧的人,性情宽宏刚毅,宽宏刚毅是仁的本质。木垂挂枝叶,能给人荫庇,这是仁的本质。本质不宽宏刚毅,就不能达到仁。气质清爽明朗的人,举止讲究求文理仪,文理是礼的根本。火能照明,所以是礼的根本。本质中没有文理,就无法成为礼。身体端正而坚实的人,意志坚贞不移,坚贞不移是信的基础。土能生长万物,这是信的基础。基础不坚固,就不能达到信;筋脉强劲而精纯的人,勇敢。勇敢是决定义的关键。金能削断东西,是决定义的关键。决断不勇敢,就不能达到义。神情平和而爽快的人,通情达理,通达是智慧的根源。水流通畅,是智慧的根源。根源流不通畅,就不能达到智慧。人的这五种属性是固定不变的,所以称之为五常。所以说,骨骼坚挺而不柔韧的人呆笨,木性太僵直就枯干,就将丧失其本色。筋脉强劲而不精纯的人有死力,用死劲扛鼎就会压折腿骨,这是不会用力的缘故。身体坚实但不端正的人愚蠢,只考虑对自己有利,自以为是,就会陷入愚蠢憨直;气质浑浊不清的人迂阔。说话不清楚、不流利,过分激扬,就不能成事;神情爽快但不平和的人放荡,好表现自己的聪明,无拘无束,放荡不已,就会失去自己。然而,性情是否平和取决于人的精神,精神主宰着人的智慧,所以精神平正的人,气质平和;精神不正的人气质也不正,聪明还是愚昧实质在于精气,精气是心智的根本。精气清爽就明智,精气浑浊就愚昧,勇敢或怯懦取决于筋脉,筋脉是气势的基础。筋脉强就勇敢,筋脉弱就怯懦。坚强或懦弱的根源在于骨骼,骨骼是人体成长的关键。所以骨骼粗壮就坚强,骨骼纤细的就懦弱,急躁还是宁静取决于气,气是决断的基础。气盛就急躁,气平就宁静,悲伤和喜悦的心情表现在人的神色上,神色是人精神的表现。神色憔悴是由于心情悲伤,神色高兴是由于心情喜悦。身体衰弱和健康表现在人的仪表上,仪表高雅是身体的外在表现。仪表疲惫是由于身体有病,仪表是由于身体健康。态度的变化表现在面容上,面容是内心活动的表现。内心悲哀则面容也表现得悲哀,内心正常则面容也表现得适度。和缓和急躁的情绪表现在言语中。言为心声,心胸宽阔,自然言语平和;心胸褊狭,自然言语急躁。如果品质朴素恬淡,聪明开朗,体魄健壮,声音清亮,神色和悦,仪表高雅,容貌端方,这就是具有完美品德的表现。
人有精气,精气如果确实在人的体内,就一定会表现出来。所以,心气粗糙的人,他的声音就沉重而散漫;心气安详谨慎的人,他的声音就平和而有节制;心气鄙陋乖戾的人,他的声音就粗犷;心气宽缓柔顺的人,他的声音就温和圆润。讲信用的人心气适中平易,讲义气的人心气时常舒畅,温和的人心气简略,勇敢的人心气雄壮。这种观察人的方法,叫做“听气”。
根据人的声音,判断他的实质。精气产生于物质,物质发出声音。听他的声音,了解他的气质,考察他的行为,这样对他的情况就都可以知道了。
要想了解一个人,还有“察色”的方法。“察色”的方法认为,人的心气虽然隐藏在内心深处,但都可以通过人的神色去把握它。真正聪慧的人一定有着深不可测的神色。或者说,真正聪明的人一定有明朗、坦然的神色;真正仁厚的人一定具有令人尊重的神色。或者说,真正仁厚的人一定具有温柔的神色;真正勇敢的人一定具有无所畏惧的神色。或者说。真正勇敢的人一定具有坚强奋发的神色;真正忠诚的人一定具有令人欣赏的神色;真正纯洁的人一定具有不可玷污的神色;真正坚贞的人一定具有令人信任的神色。质朴的神色浩气凛然,安定自如;伪装的神色散漫杂乱、烦躁不安。这就叫做“察色”。
《人物志》中说:“心地光明正大的人,他的仪容坚强安宁;心地平和的人,仪容安闲自在。仁爱的人,神色诚实而端庄;勇敢的人,神色骠悍而刚强。心有忧患,神色疲乏凄凉;身有疾患,就显得蓬头垢面;心中高兴,神色高兴,笑逐颜开;心中愤怒,神色严厉,怒气冲冲;心中困惑,神色就冒失莽撞,变化不定。所以,如果一个人话说得很快乐,但神色却不相协调。其中一定有问题;如果一个人说话前后矛盾,但神色令人信赖,那只是因为他不善言辞;没有说话就怒形于色的,是因为他太愤怒了,怒不可遏;讲话以后再表现出怒气的,是他实际上并不愤怒,而是勉强表现出来的。凡是这类事情,虽然当事人想竭力遮掩,但神色表现得不一致,经过威吓就能露出真相,即使改变神色,也仍然可以识别。”
另外还有“考志”的办法。“考志”,就是在与对方谈话的时候,了解他的心志。如果一个人的语气宽缓柔和,神色恭敬而不谄媚,行礼在别人前面,讲话在别人后面,常常自己主动表露自己的不足之处,这样的人是有益于人的人,如果说话盛气凌人,总想占上风,想方设法掩盖自己的不足,掩饰自己的无能,这种人是损害别人的人。姜太公说:“喜欢夸夸其谈抬高自己,贬低别人的人是奸诈小人。作君王的千万不要宠信他们。如果一个人的神情坦率而不轻慢,言谈正直而不偏私,不炫耀自己的美德,不隐藏自己的缺点,不掩盖自己的过失,那么他就是质朴纯真的人。或者说,给他好处,他并不沾沾自喜,夺去他的好处,他也不恼怒怨恨。沉着冷静,寡言少语,注重信用但不在外表上炫耀,这是质朴而恬静的人。”他还说:“不修边幅衣着破旧,通过谈论清静无为来求得名声,通过谈论无欲来求得利益,这种人是伪君子。君王千万不能亲近这种人。那些貌似质朴的人中就有这样的伪君子。”如果一个人的神情总是讨好别人,说话阿谀奉承,好做表面文章,尽量在小事上表现自己,并因此而自鸣得意,这种人是虚伪的人。晏子说:“在君王身边的奸佞小人,都具有奸诈的才能,他们会用表面小小的诚实来掩盖他内心中的极大的不诚实。以便使他的奸诈得逞。这种人是很难识别的。”荀悦说:“认识别人的方法是,观察他的言行,如果并不合乎道义,但却能使自己感到高兴,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奸佞之徒;观察他的言行,虽然不一定能让自己高兴,但却合乎道义,这样的人一定是正人君子。”这也是考察人的真实情况的一种办法。他的神色不因对事物的喜怒而变化;心志不因事情的烦乱而迷惑;不为厚利的诱惑所动;不因威胁恐吓而低头,这种人是内心平静、坚贞不屈的人。或者说,给他令人荣耀的财物,他不得意忘形;突然惊吓他,他不感到恐惧;坚守正义而不改变,面对财宝而不动心,这是真正的正人君子。孔子说:“选取人才的办法是,不取强行进取的人,强行进取就是贪心。强行进取的弊端会很大。”如果因为外在事物的变化而高兴或愤怒,因为事情杂乱而扰乱了自己的心志,受到利益的诱惑就动心,受到威胁恐吓就畏惧屈服,这种人是性情卑下而没有血气的人。如果因为别人的劝说而改变主意,意志不坚定,已经答应了而又犹豫不决,这种人是感情脆弱的人。让他面对事故,他能果断地处理;面对猝然的惊扰,能够及时地应变;不加修饰就能表现出智慧,这是聪明有头脑的人。姜太公说:“有名无实,当面讲一套,背后说一套,宣扬自己好的一面,掩饰自己不好的一面,当官和隐退都是为了功名。作君王的千万不能和这种人谋划大事。聪明有头脑的人容易有这个毛病。”假如一个人难以处理出现的事故,又不听人劝说,固守一种观念而不知道变化,固执己见而不知道改正,这是愚钝顽固的人。志士坚守节操,愚钝顽固的人很难变通,二者在不变上是相同的,但是却有智慧和愚蠢的差别,原因在于二者坚守的道不同。为什么这样说呢?
通过隐晦委婉的询问,来了解他的语言表达能力;通过连连追问,使他无言以对,来了解他的应变能力;通过与他共同谋划事情,来了解他是否诚实;通过直截了当的提问,来了解他的品德;让他外出办理有关钱财的事,看他是否廉洁。也就是说,把钱财交给他,由他支配,看他是否仁义;让他面临利益的诱惑,看他是否廉洁;用女色试探他,看他是否坚贞;或者说,用女色诱惑他,看他是否好色:告诉他事情的艰难,看他是否有战胜困难的勇气,或者说,告诉他有危险,看他是否勇敢;恐吓他,看他有什么与众不同;让他喝醉酒,看他的举止神态,或者说,让人喝醉酒,可以看出他为人处事的准则,看他是否会失态。
《庄子》中说:“派人去遥远的地方办事,看他是否忠诚,或者说,派他去遥远的地方办事,看他是否忠贞不贰;让他在身边办事,看他是否小心谨慎,或者说,让他在身边,对他亲近,看他是否轻薄无礼,不知分寸;让他处理繁多的事务,看他的办事能力如何,或者说,交给他繁杂的事务,看他如何处理;突然向他提问,看他随机应变的才智,或者说,让他策划计谋,看他的智谋如何。姜太公说能够处理好事情而不陷入困境的人是有谋略的人;匆忙与他约定时间,看他是否守信用,姜太公说:让人办事,他不向您隐瞒情况,就称得上是诚实不欺;让他与各种人混杂在一起,可以看出他是属于哪类型的人,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或者说,让他任意观看各种东西,可以看出他专注不变的兴趣是什么。”《吕氏春秋》中说:“当他处境顺利时,看他尊敬什么样的人;当他身处高位时,看他提拔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当他地位显赫时,看他推荐什么样的人;当他富有的时候,看他抚养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当他富有的时候,看他帮助什么样的人。姜太公说:富贵了而不骄奢淫逸。就可以称得上是仁;听他说什么,看他做什么,就可以知道他是否仁义;看他经常接近什么,就知道他的爱好,或者说,平时看他亲近什么。通过观察他平时与什么人相处,就知道他为人是否正派善良。通过观察他与什么人交往,就知道他的志向如何;经常接近一个人要体味他说话的真意,或者说,是否谈论仁义道德;当他穷困时看他不喜欢什么东西,或者说,穷困时看他会不会做坏事,不敢做什么事;贫贱时要看他不做什么事,或者说。贫贱的人看他有没有道德操守;通过让他高兴,考验他是否有自制力,或者说,通过让他高兴,看他是否轻佻;通过让他快乐,考察他有什么邪僻,或者说,通过让他娱乐,看他是否俭朴;通过让他发怒,考验他是否能节制自己的性情,或者说,用仇恨让他愤怒,看他是否会怨恨;通过让他悲哀,考验他是否仁爱,仁爱的人,看见值得悲哀的事就会悲哀;通过让他经受苦难,考验他的意志,或者说,通过考验,看他是否能随遇而安。”《经》书上说:“受重用、宠爱的人。要看他会不会骄奢淫逸,姜太公说:富贵而不骄奢的人有仁义;而遭到疏远、废弃的人,要看他会不会背叛或有什么越轨行为;荣贵显达的人,要看他会不会矜持夸耀;默默无闻的人,看他是不是胆量不足;青少年要看他是不是恭敬好学又能与兄弟和睦。”
有一次刘备让一个客人去见诸葛亮,并认为这个客人很不错。诸葛亮见过后对刘备说:“我观察他神色惊慌、畏惧,目光不敢正视,多次显示出忤逆的样子。外表已经露出奸诈的形态,内心隐藏着邪恶。这个人一定是曹操派来的刺客。”后来证明果然是这样。一般邪恶奸诈的人容貌举止大致都是这样。
西晋时,何晏、夏侯玄、邓扬等希望与傅嘏结交,遭到了傅嘏的拒绝。有人感到奇怪,问傅嘏为什么,傅嘏说:“夏侯玄志大才疏,徒有其名而无真才实学;何晏说起话来玄虚邈远,其实内心急功近利,喜欢辩论但没有诚意,是所谓空谈误国的人;邓扬有所作为,但却有始无终,在外面追求名利,内心里却不能很好地约束自己,喜欢与自己意见相同的人,憎恨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喜欢发表言论,嫉妒超过自己的人。言多必失,容易招致祸端;嫉贤妒能就会没有亲近的人。依我看,这三个人都是品行不好的人。离他们远远的还怕惹祸上身,更何况与他们亲近呢?”后来这三个人的结局都像傅嘏说的一样。嫉贤妒能的人下场就是这样。
《人物志》中说:“精神要集中专注,品质要美好庄重,志向要远大,心态要谦虚谨慎。精神集中专注才能领会事物的奥妙,品质美好庄重才能尊崇道德操守,志向远大才能担负重任,小心谨慎才能避免过失。所以《诗经》中歌颂文王‘小心翼翼’,意思是说,连讲话都不敢大声,这是小心谨慎:‘王赫斯怒’,意思是说,文王胸怀天下,这是志向远大。”由此说明,心小志大的人,是属于圣贤之类;心大志大的人,是属于豪杰之类;心大志小的人,是傲慢放荡的狂妄之徒;心小志小的人,是拘束怯懦的平庸之辈。
以上识别人的办法,就叫做“考志”。
还有“测隐”的办法。所谓“测隐”,就是要探测人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果他给人小恩小惠,而希望得到更大利益;小事上谦让,而在大的方面争名夺利;言语谨慎老实,使人以为他质朴;假装对人仁爱,使人以为他忠诚;行为令人恭敬谦让,以博取好的名声。这就是用仁爱贤德来掩饰自己。
如果问他问题,他不回答;详细追问,他又含糊其辞;外表让人感到很有学识,伪装有道之人;为环境所困,没有办法时就故作深沉。这是利用学问来掩饰自己。或者说,有的人思考问题实际上没考虑到,却故意装作知道了而不说出;自己拥有的东西本来不多,神情上却装得有多余的。这是用智谋来掩饰自己。《人物志》中说:“有的人特别善于甘居人后,做事随大流,别人怎样,自己便怎样,似乎很能听取别人的意见,善于做出决断;有的人回避困难,不加处理,好像是胸有成竹游刃有余,实际上他根本没有办法;有的人把成功、过错、失败或穷困都说得很好,似乎很有道理,不容辩驳。这几种伪装得很像的人,人们往往容易被他们所迷惑。”
说话冠冕堂皇,使人以为他很廉洁;神情故作严厉使人以为他很勇敢;内心恐惧却对外虚张声势,屡屡自我矜夸,盛气凌人;这是用廉洁和勇敢来掩饰自己。姜太公说:“没有超人的智谋,只因为贪求重赏和高官而强装勇敢,轻率作战,希望战场上侥幸获胜。作君王的千万不能任用这种人为将领。”这就是假装英勇的弊端。
如果侍奉君主或父母时,喜欢向人炫耀自己的忠诚、孝顺,好做表面文章,其实他并没有忠孝的诚心,名义上是为了侍奉君亲,实际上是为了自己获得忠孝的名声。这是用忠孝来掩饰自己。
这就是所谓的“测隐”。《人物志》中说:“最美好的人是,精神内敛,仪表毫不修饰。最虚伪的人,说话冠冕堂皇,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其实正好相反。人们喜欢追求奇特,如果不用心分析其中的奥妙,就会把形象不好当做缺陷,把仪表堂堂的人当做出色的人物,把真情流露误以为华而不实,从而把巧妙的伪装当作真实。”怎么才能得知一个人的真面目呢?这就需要“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