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哲宗赵煦即位时,年龄还小,由祖母高太后垂帘听政。高太后的叔叔高遵裕在带兵西征时违犯了军法,被罢官。宰相蔡确为了献媚讨好,请求太后恢复高遵裕的官职。高太后说:“高遵裕在灵武打仗时,违背法令,使上百万官兵死在疆场,神宗皇帝因此一病不起。他的罪过太大了,不杀头已是侥幸了。我哪里还能照顾私情,违背天下人的意愿呢?”高太后如此圣明,即使出现一百个薄昭、田鼢之类的外戚,也是没有用的。
宋神宗赵顼在位时,支持王安石变法。公元1074年(熙宁七年),天气出现了多年以来没有的干旱,危害了农业生产。赵顼十分很着急,他认为是变法惹恼了上天,便想把一些变法法令废除了。王安石的性格是很固执的,他很生气,与神宗进行争论。宋神宗说:“最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担心国家是否稳定,害怕继续推行新法将更加丧失人心,以至于向我哭诉,我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王安石说:“我知道,两宫所说的话都是外戚向经、曹修说给她们的,外戚的话是不能听的。”这时,王安石极力推行新法,给人民带来了危害,向经和曹修能够向母后进献忠言,可以称得上是贤明的外戚,但他们的主意被王安石否定了。假如王安石遇上汉代的薄昭、田鼢那样的外戚,又会怎么样呢?
外戚干政,在中国历史上本来就是最自然最普遍不过的事情。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中国的政治是“人情政治”,而外戚又正是因人情而连接起来的,所以,外戚干政是特别符合中国的历史国情的。至于人们认为外戚不得干政,道理也是再浅显不过的,那就是因为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外戚,总是通过女人联系起来的!
一言决定生死
同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看来,具有截然不同的含义,在人际关系和政治问题上尤其如此。智者与愚者,表面上无法分辨。一般情况下也无法分辨,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会显现出来。
宋朝的时候,大强盗张海,势力十分强大,他将从高邮城经过,高邮城的知军晁仲约再三考虑,觉得自己无法抵御这些强盗。于是,就采取了一个十分精明的措施,晓谕郡中富裕百姓,让其拿出布帛、牛羊好酒,迎接、犒劳张海。事情传出去,朝廷里文武百官都非常生气,皇帝也十分震怒。富弼提议诛杀晁仲约。范仲淹说:“按郡县的兵力和武器,足以战胜这帮强盗,守住城池。晁仲约遇到了强盗。按理说应当抵御。反而贿赂他,依法当诛。可是现在高邮既没有士兵、又没有武器。况且老百姓都觉得宁愿大家凑集些财物,免于被烧杀抢劫。他们对晁仲约的决定肯定是很喜欢的。杀了晁仲约,不符合制定法律的本意。”宋仁宗听后,就放过了晁仲约。富弼十分气愤,他对范仲淹说:“我一要依法行事,你就多方阻挠,今后要我还用什么来整治众人?”范仲淹私下里对他说:“自从本朝开国以来。还未曾轻易诛杀下臣,这是积盛德的事情,你为何要轻易破坏了这一德行?如果以后皇帝杀人杀顺了手,恐怕我们这些人也性命难保了。”富弼觉得他是在胡说,不以为然。
等到二人出巡视边防,富弼从河北返回京都,到了京城大门。却不准他进去。他无法猜测朝廷的意思,整夜忧虑不安,在床边踱来踱去,不由得感叹道:“范仲淹是个圣人啊!”
狄青是宋代名将,他任枢密使的时候,自恃有功,十分骄横。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非常爱惜士兵,士兵们每次得到军衣、军粮,都说:“这是狄爷爷赏赐给我们的。”朝廷觉得他危害了皇帝威信,对此极为不满。当时,文彦博(封潞国公)执掌国事,他建议派狄青作两镇节度使,让他离开京城。狄青在皇帝面前陈述自己的意见说:“我没有功劳,怎么能接受节度使这一职权呢?我没有犯错误,为什么要把我调到远离京城的地方去呢?”仁宗皇帝认为他说得有道理,就向文潞公转述了狄青的话,并说狄青是个忠臣。
文潞公说:“太祖(赵匡胤)难道不是周世宗的忠臣吗?但他得了军心,所以才发生了陈桥之变。”仁宗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同意了他的意见。狄青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又到中书省去为自己辩解。文彦博直视着他回答说:“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朝廷怀疑你罢了。”狄青听了此话,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狄青离京作了节度使,朝廷每月两次派遣使者去慰问。狄青一听到宫廷的使者来,就整日惊惧不安,疑心重重。不到半年,他就发病身亡了。这一切是文潞公的计谋啊。
富弼也算是个不凡之辈了,但在处理这个问题时,与范仲淹相比,实在是不能相互比较了。这倒不是说范仲淹善于自保,关键是范仲淹能够从当时的实际情况出发,按照法律的精神办事,符合真正的理想意义上的“法理”,而不是停留在表面上,至于保全自我,其实只是这样处理问题的必然结果。
文彦博也是宋代的著名宰相,但他的作为不仅不能望范仲淹的项背,就是与富弼也无法相比。一言之间,就可决人生死,为大臣者,岂可不慎乎。
文化巨人的政治思想
苏轼是诗、词、文、赋、书、画的全能文化巨人,在中国文化史上,几乎无人能与他比肩;而在为人方面,他的正直、善良、坚韧,尤其是屡遭贬谪,亦为千古罕见。
苏轼果真是一肚皮的“不合时宜”,新党当权他反对新党,旧党当权他反对旧党;新党上台贬他,旧党上台也贬他。他的一生命运多舛,并非由于他命运不济或是不通世务,其根本原因在于他正而且直。
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屠夫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
这是中国历史上的文化伟人苏轼对他的弟弟苏辙说过的一句话。用这句话来描述苏轼的一生,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
在中国历史上,的确充满了阴谋和鲜血。但历史毕竟还是公正的,如果历史全让那些搞阴谋诡计的无耻之徒占去了,中国的历史就不会如此延续下来。
在“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的四川眉州,公元1036年(宋仁宗景佑二年),城内苏家诞生了一个婴儿,其父苏洵抱过婴儿,忽见婴儿背上赫然生着一颗黑痣,惊喜地对夫人说:“夫人,你看孩子背上的这颗黑痣,生在正中,犹如太空中的星斗,兆应才华横溢,如江水浩荡,不纳浊流,日后必可成材,充当国家的栋梁。”待苏洵仔细观察孩子的面部,又不禁心头一沉,但见天庭饱满,鼻如悬胆,尤其是一双眼睛,犹如两泓山泉一般。神采飞扬而又清澈见底。苏洵好久才对夫人说:“这孩子性格豪放,锋芒毕露,不通机变,日久必定遭人口舌之诬,一生恐怕多有磨难了。”
这也许是后人附会吧,但无论如何,苏洵的话准确地预见了这孩子的一生。这个孩子,就是北宋时期,也是中国文化史上的巨人苏轼。
苏轼自幼极其聪敏,不仅博学多才,对于人情世故,也能触类旁通。十一岁时,他应父命作了一篇《黠鼠赋》,极富说明力,兹摘录如下:
苏子夜坐,有鼠方啮,拊床而止之,既止复作,使童子烛之。有囊中空,声在囊中。曰:“嘻!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发而视之,寂无所有,举烛而索,中有死鼠。童子惊曰:“是方啮也,而遽死耶?向何为声,岂为鬼耶?”复出之堕地乃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
苏轼叹曰:“异哉,是鼠之黠也!闭于囊中,囊坚而不可穴也。故不啮而啮以声致人,不死而死,以求形脱也。吾闻有生莫智于人,拢龙伐蛟,登龟狩麟,役万物而君之,卒见使于一鼠。堕此虫之计中,惊脱兔如处女,恶其为智也。”
坐而假寐,私念其敌,若有告余者,曰:“汝唯多学而识之,望道而未见也。不一于汝,而二余物,故一鼠之啮而为之变也。人能碎千金之壁,而不能无失色于破釜;能缚猛虎,而不能无变色于蜂虿,此不一之患也。而出于汝而忘之耶!”
予俯而笑,仰而觉。父翌日使作其文,故记之。
从这篇幼年的文章里可以看出,苏轼绝非一个死板迂腐的学究,对于世态人情,乃至于从世态人情上引申出深刻的哲理,苏轼是深有心得的。因此,当苏轼踏上官场以后,他不是不懂“为官之道”,而是把官场看得太透,把那些争名逐利之辈看得太透,他们的一举一动乃至微妙心态苏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只有一点,就是苏轼决不同他们同流合污,只是为国为民着想,为正义着想,而不去屈就阿附。
在全国选拔进士的会考中,苏轼以《刑赏忠厚之至》论的论文获得了欧阳修等主考官的高度赞赏。在这篇文章里,他充分表达了自己的爱国爱民之心,并言辞铿锵,文气充沛,尤其是能不拘古法,活用典故,更使审卷官们惊喜不已。欧阳修见卷子独占鳌头,便想评为第一,但又怕这卷子是自己的学生曾巩所为,评为第一会被人猜说,就判为第二,等开了封卷,才知是苏轼的试卷。在礼部进行的口试复试中,苏轼以《春秋对义》获第一名。
后来,欧阳修在读苏轼的感谢信时,十分感慨地说:“捧读苏轼的信,我全身喜极汗流,快活呀快活!此人是当今奇才,我应当回避。放他出人头地。请大家记住我的话:三十年后没有人会再谈起我!”当时,欧阳修文名满天下,天下士子的进退之权也全操于欧阳修一人之手,欧阳修这么一句话,苏轼之名顷刻间传遍全国。“出人头地”这一成语。也就是从这里来的。
在历任了凤翔签判等几任地方官以后,苏轼在公元1069年(熙宁二年)又回到了开封,仍入“直史馆”供职。在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准备实施新法,这样,在朝廷之上,就形成了新党和旧党两个派别。
旧党是反对变法的,其代表人物是司马光,司马光不仅是一位声望很重的元老名臣,还是一位大学者,重要的史学著作《资治通鉴》就是在他的主持下编写的。新党是坚决主张变法的,其首领是宰相王安石,王安石也是一位学者、诗人。由于当时王安石急需选拔支持新法的人,一些见风使舵的势利之徒趁机而上,骗取了王安石的信任,如谢景温、吕惠卿、舒亶、曾布、章惇等人都被提拔上来。王安石的这种急不择人的做法,不仅使苏轼遭受了残酷的迫害,对他自己来说,既种下了导致变法失败的祸根,又使他个人遭受这帮小人的谄害。
对于这“两党”,苏轼在个人感情上并无偏爱。他同司马光的交往很深,关系很好;对王安石,他与之同出于欧阳修之门,也能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因此,在这两派势力之间,苏轼决不会因为感情去偏向任何一方。既使苏轼对一方有着感情,他也不会因为私人感情而去掩盖自己的真实观点,说出违心之论。
在神宗的支持下,王安石率领新进之人,气势很盛,在经济、文化等方面都要一改旧制,推行新法。但苏轼觉得王安石不论在具体的改革措施还是在荐举人才方面,都有许多不妥之处,不利于社会安定、经济发展,也不利于朝廷的团结,所以,他对王安石持激烈反对的态度。对于王安石废科举,兴学校的改革措施,尤为不满,他上书神宗说:“选拔人才的方法,在于了解人才;而了解人才的方法,在于能考察人才的实际情况,看其言辞与行为是否统一。……希望陛下能够考虑长远的事情,大的事情,不要贪图改变旧法,标新立异,乱加歌颂而不顾实际情况。”神宗听了苏轼的话,觉很有一定的道理,便又召苏轼询问说:“今天的政令得失在什么地方呢?即便是我的过失,也请你指出来。”苏轼说:“陛下是个天生的明白人,可以说是天纵文武,不怕遇事不理解,不怕不勤恳,不怕做事没有决断,怕的是想急于把国家治理好,办事太急,太容易听别人的话,提拔官员太快。希望陛下能采取安静沉稳的态度,等待人、事之来,然后再慎重处理。”
司马光像
神宗听了,觉得苏轼对当时情况的看法很有道理,就接受了他的建议,没有批准王安石废科举、设学馆等新法。
司马光知道了苏轼的态度以后,非常高兴,以为苏轼是他的一党,对苏轼大加称赞。当不久王安石大张旗鼓地推行经济方面的新法时,司马光着急了,他紧急搜罗帮手,想阻止王安石的新法。
一天,司马光找到苏轼,未经试探,开门见山地对苏轼说:“王安石敢自行其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实在是胆大妄为,我们要联合起来,一起讨伐他!”苏轼笑笑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司马光以为苏轼要坚决反对王安石,十分高兴,紧接着追问说:“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苏轼十分严肃地对司马光说:“王安石改革时弊,欲行新法,也是为国为民着想,是为公不为私,从大局来看,有值得称道之处。但其新法,确有祸国殃民之害,我才加以反对。至于你那‘祖宗之法不可变’的信条,比起王安石的新法,更是误国害民之根!”
司马光听了,勃然大怒,高声骂道:“好个介甫(王安石之字)之党!”拂袖而去。从此,司马光也恨上了苏轼。
苏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抱着一颗为国为民也对皇帝负责的赤子之心,在两月之内,写了《上神宗皇帝书》、《再上皇帝书》,对王安石的新法进行了全面的批评,引起了朝野的震动。苏轼把这种改革,比作皇帝在黑夜中骑着快马驰走,群臣不是去为君主探明道路,而是在背后猛劲地打马,危险之至,并要求神宗解鞍下马,喂马蓄锐,天明再行。王安石的新党知道了这些,可谓恨得咬牙切齿。王安石还算是个君子,但他手下的那帮党徒,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整治苏轼。
王安石像
一天,王安石派谢景温把苏轼请来,要与他面对面地做一次“深谈”。王安石怒责苏轼说:“你站在司马光一边,指斥新法,是何居心?”苏轼一听,火往上冒,反问道:“你这话从何说起?”王安石说:“仁宗在时,你主张改革时弊,反对因循守旧,是何等坚决,现在我行新法,你为什么要伙同司马光来反对我?”苏轼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我同司马光站在一起,可知我也反对司马光的泥古不化?你不审时度势,反倒急功好利,冒然推行新法,必遭天下人之拒。”就这样,两人的谈话破裂了。
不久,王安石新党中的重要成员谢景温上书诬告苏轼,说他扶丧返川时,利用官船贩运私盐。后虽经查无此事,但苏轼已厌恶了朝廷的党争。想到外地去任地方官。这时,新党正想排斥异己,就把他贬到了杭州,任杭州通判。
苏轼在杭州、徐州辗转数年,兴水利,救水灾,为民做了许多好事。公元1079年(元丰二年),苏轼又从徐州迁至湖州。这时,朝廷里的斗争也很激烈。王安石提拔起来的一伙人,勾心斗角,相互倾轧。熙宁八年二月,王安石被神宗复用,任他为宰相,吕惠卿多年的蓄谋化为泡影,为了当宰相,吕惠卿竞把他和王安石的私人信件交给了神宗。吕惠卿本是靠阿附王安石才当上副宰相的,因而,两人的来往信件很多,在王安石写给吕惠卿的信件中,有的用了“无使上知”的字样,神宗一见,觉得王安石在搞阴谋诡计,十分恼怒,就罢了他的宰相职务,命其永远不得返朝。这样一来,过去曾经支持过王安石变法的“新进勇锐”之人吕惠卿、李定、舒亶等人就独霸了朝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