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场一楼没什么可说的,耍钱之地,有人欢喜有人愁。
踏入金沙场赌坊二楼,映入眼帘的是那紧靠着对面墙壁,用从海南不远万里运来的花梨母,雕刻的神龛。那神龛里供着财神爷,面前摆着香炉,香炉上三炷香冒着缕缕青烟,整个房间香味扑鼻。
要说这帮派,通常供奉关二爷的居多,都知道桃园三结义中的关羽关二爷,那是义薄云天为人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的真英雄!一般帮派都习惯供奉关二爷,是一种寓意也是一种威慑。
京门是个帮派,当然我们也不能说供奉财神爷不对,毕竟人家开买卖的,想求财神爷保佑自己是应该的。换句话说,是个人就想求财,谁能说我一分钱不要?但懂的人都知道,关二爷也管钱财这一块,帮派供奉关二爷最为合适,但京门不供奉关二爷是有其他原因的。
想当年京门老大裘克,原名裘刻苦。别笑啊......他原名确实叫裘刻苦,是他爹给他取得,他小时候家里有钱请得起先生。
他父亲没读过书,可以说字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字。所以裘老爹希望他儿子能用功读圣贤书,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
后来他不学好,跟家里断绝了关系自己跑出来。觉得名字不好听,就把那个苦字拿掉了,刻字改成了克,意思是‘裘克求克,你来克我啊!’当然他的意思是克不动他,从这就能看得出他并没有好好读书。
期初京门最早的时候没那么大,慢慢才有的各个堂口。可是这买卖越大野心越大,心也越来越歪,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为了求财求和气,每个堂口供奉的的确是关二爷。可自打关二爷供上了,他们京门的生意就没在顺过,大事小事接连不断,有一段时间还险些解散。
后来有人出主意,找了个算卦的瘸子。那算卦的的确是个高人,姓刘人称刘挂仙,就是说算卦特别灵。
这位挂仙已经沉寂好几年,不在给人算卦了,可后来家里出了事儿,不得不上街又开始以窥透天机折损阴德谋生。
开始是不想接京门这笔买卖的,先不说京门的名声,就单说这档子事他就不能管!管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裘帮主,老朽才疏学浅,平时给人算个挂看个相还说得过去,这风水之事怕是问错人了。”
裘克一脚踏在挂摊木桌上,拿出小刀磨了磨指甲漫不经心道:“前街孙家儿子的粮栈,三年前就关门大吉了,听说你今年去了一趟出了个法儿,两个月之后那粮栈不单重新开张,生意还比几年前都好,你敢说没有这么档子事儿?”
“哪里的事...孙家粮栈的老板是又有了钱,才重新开张的,怎会是因老朽,老朽也变不来金银。”
“这么说你不会看风水?”
“老朽惭愧。”
“知道我是谁吗?”
“京门大当家,岂敢不知。”
“我听说你儿子上上个月在码头上工,摔断了腿,要不然挂仙你也不能又重操就业不是?我认识个洋大夫,可以帮你儿子看看。
“......洋大夫...老朽可看不起。”
“钱我可以出,但你必须拉我京门一把!你...不想让你儿子跟你一样后半辈子做个瘸子吧?你还会算命,你儿子会什么?”
“......”
刘挂仙没有说话,沉默起来。他儿子是个很普通的人,年近五十在码头做工。两个孙子一个十八一个十三,脑壳先天都有些痴傻。按刘挂仙的话来说,他透露了太多天机,这是遭了报应。
上上个月刘挂仙的儿子在码头做工,被一个大木箱子砸断了腿,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他看病用了,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
“你能活到多大年岁?你那儿子要是倒下了,你那两个傻孙子也就是等死了。你放心这件事情解决,我不单单会给你儿子治好腿,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钱!以后的生活就不用你操心了。”
刘挂仙闭上眼睛,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疙瘩。他心里知道京门这档子事究竟为何,他不想管,可不管就没有钱,没有钱儿子怎么办?孙子怎么办?
按理说,刘挂仙这么多年给人算卦,以他的水准应该赚不少钱才对,可为什么如今落了这么个下场?给普通人算的挂得不了几个钱,大的买卖他也遇到过,钱也不少,可是架不住家里的支出。这边刚赚一笔,那边家里就会有个灾有个病,钱就又都花出去了。
身为卜卦人,他年轻时好奇,总想给自己算一卦,可都无果,只道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终于在他四十五岁那年,他终于给自己算成功了一次,但结果竟然可笑到让自己说不出话。他给自己批的挂说,这辈子最不宜做的就是这卜卦先生。
刘挂仙,他的一生都是矛盾的,也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的。
得了那一挂后,他回想了自己的一生。儿时被人说天赋异禀,十岁父母亡故后跟在一算命老头身边。二十岁那年算命老头亡故,他接下了老头的营生,从那时开始给人算命。二十二岁娶妻李氏,二十四岁大儿子出生,二十五岁妻子李氏亡故。一直到自己四十五岁,这期间的人生曲曲折折跌宕起伏。儿子对算卦毫无兴趣,自己也不愿意儿子接班这营生,他这辈子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没有教儿子算命。也是从四十五岁那一挂起,他便不在给人算命。
人们问算卦能有多大罪孽?有的人能通过挂来改变一些事情的走向和结局,更何况刘挂仙不单单会算卦,还会测算风水。他曾经用这个坑过一户人家,这件事情他到死都不愿意提起!
此番他心里知道,帮了京门,就是得罪了天,开罪了神仙......但自己毕竟只是个人,他放不下的太多。
“老朽今年七十三岁,活的也够本了。”
撂下这句话后,刘挂仙接下了京门老大裘克的这桩买卖,跟着他们去了京门各个堂口看风水。
最后刘挂仙只说了一句话:“要想摆脱现状,只需将各个堂口供奉的关二爷神像撤掉即可。”
说完这句话,刘挂仙头也不回的独自离开了。
裘克按照刘挂仙的方法,撤掉了所有堂口关二爷的神像。这招还真的挺灵,原先的奇事、怪事、帮众经常性出现的身体不适状况,这下全都好了,不到三个月京门一切运作又恢复了正常。
裘克没有食言,更不敢食言,花大价钱请了洋大夫,治好了刘挂仙儿子的腿并给了她一大笔钱。
次日清晨,刘挂仙留了一封信,去了后山,扯白绫吊死在了树上。
信中只留了两句话,一句是写给儿子的,一句是给自己最终的一个交代。
‘我儿勿悲泣,带着大毛二毛回老家拾起锄头踏踏实实种地,会得善终。’
‘老朽此番做法害了不少人,身死不能洗罪,愿死后能去那十八层阿鼻地狱赎清毕生罪孽。’
头顶三尺有神明,供神像有时是会应验的。但应验的好与坏以及应验的轻重,完全取决于供奉者做的事情。
京门做过什么?关二爷他老人家眼里可揉不得沙子。即便不是关二爷显圣,那也定是其他神灵精怪通过神像搞的鬼。刘挂仙命人撤掉神像,救了京门也间接害了未来很多人,他知道却无奈,就算一死他的命又值个什么呢?
虎大飞躺在红木摇椅上,右手茶壶左手烟枪。旁边站着一二十出头小丫头,时不时接过烟枪,从一个铜盒里取出黑色有些发粘的东西,搓成小丸放在烟枪里,而后在那冒着火的油灯上烤一烤后再交给虎大飞。
虎大飞闭着眼脚不着地,浑身的肉就跟瘫在摇椅上一般,面上表情极其享受。
曹三跑上二楼,在门口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感觉还不够劲,又在腰上、手臂上来了几下,直到眼泪下来才吭吭唧唧跑进屋。
进屋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虎大飞面前。
“虎爷啊!虎爷!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小的我今天可是被人欺负了啊!!!”
虎大飞被他吓了一跳,烟枪差不点扔地上!茶壶顺势招呼到曹三身上骂道:“妈的!叫嚷什么!皮子紧了还是不想活了!啊?!”
曹三跪着将茶壶捡起,又跪着挪动身体到虎大飞面前,举起茶壶道:“小的不是人!吓到虎爷了!小的有罪!但也是事出有因!虎爷您可得替小的做主啊.......”说完一个头磕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虎大飞刚吸食了大烟,脑瓜有些不灵光,他揉了揉太阳穴,烟枪顺手给了旁边年轻小丫头,盘起腿问道:“头抬起来!怂包玩意......这是调戏哪家女人被打了?”
曹三抬起头道:“虎爷!小的发誓,绝对没有犯错!是...是那个百桐的胡煜!那王八羔子欺人太甚对您不敬!”
虎大飞猛地一听见这个名字,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和心中知道的那个是同一个人问道:“胡煜?是那个开戏院的胡煜?”
“就是他!小的今天去他酒吧喝酒,有个小丫头撞了我还不道歉盛气凌人的!小的就火了!然后那个胡煜就来了,说那俩小丫头是他的表妹!小的提了您的名号,他不但不给面子还打了小的一顿!不单骂小的还骂您!”
“骂我?他骂我什么?我们跟他毫无纠葛!他骂我做什么!”
“谁说不是呢!在这南京,谁听了您的名声不得让三分!他胡煜不单单不让,还对您不敬!说您不是什么好东西......还骂我们京门都是没人养的狗杂种!”
话音刚落,虎大飞一脚踹在曹三胸膛,又起身揪住曹三领口:“你他妈骂谁!再说一遍!”
“虎爷虎爷!是哪个胡煜说的!您可得替小的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