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沐玲玉青白交加的面容看在眼里,菊清别提多痛快了。呵呵~顾嬷嬷的儿媳妇临盆,郡主特恩准她回去与家人小叙。偏偏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她回来了。要不是顾嬷嬷,自己刚刚说不定就真的挨了耳光了。
“狗奴才,连我的路你也敢拦?再不让开,休怪本郡主对你不客气!”
沐玲玉气红了眼,说起话来也越发的口无遮拦。
顾嬷嬷依旧面不改色,挡在那里就是不肯让路。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抹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落幽阁。出挑的样貌,仿佛与生俱来的君子气度,不是楚衍又是谁?
见到来人,顾嬷嬷和菊清双双行礼问安。菊清心里直犯嘀咕,到底大郡主和大姑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玲玉,别闹了,我们回去吧。”楚衍劝说的语气里凝入了一丝无奈。
沐玲玉却是不听劝说,微微扭曲的五官呈现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与恨意狰狞。“我不回去!今日,我一定要沐玖玥那个贱人给我个说法不可。我们的孩子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没了......”
孩子?
顾嬷嬷心里突生不祥的预感。再看沐玲玉一脸惨白,身子虚晃,要不是有女婢搀扶,她几乎站都站不稳,分明像是生过一场大病的样子。孩子......莫非......
“这里是在吵什么?”
这时,沐玖玥从卧房里走出,浑沌眼底尚有一丝困顿之色未消,明显是被吵醒的。
一看到她,沐玲玉眼中倏然窜起炽烈的火光,从女婢搀扶的手里挣脱而出,踉踉跄跄地扑上前去,不由分说,扬手便要掌掴玖玥。
沐玖玥动也不动,丝毫闪避的意思也没有。
沐玲玉的手高高扬起,却在挥出了一半的弧度时,胳膊蓦然被突然出现的初一抓住,硬生生甩开。
沐玲玉身上本无力,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大力挥甩?身体受到强劲的冲力,脚下趔趄地便往后退去。
幸好楚衍及时上前将其扶住,避免她狼狈跌倒。
玖玥凤眼微微一眯,却是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急不徐地轻声问道:“大姐姐何故这样生气?可否讲明因由?”
“你还敢问我?沐玖玥,你这个卑鄙的贱人,害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今日,我非与你拼命不可!”
说着,沐玲玉又张牙舞爪地作势要扑打玖玥。
“玲玉,事情尚未定论,你冷静一些。”楚衍拦住她不让她冲动坏事,睫毛掩映下的双眼却隐隐闪着幽光。
随着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落入耳中,是大夫人闻讯赶来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至于跟在大夫人身后的楚侧妃,则是‘看热闹’的心思居多。
“这是怎么了?玉儿,告诉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人快步走上前来,看到女儿像雪一样惨白的面容,心弦立刻紧紧地绷了起来。
一见到娘亲,沐玲玉隐忍了多时的情绪瞬间崩塌,泪水如注地从眼里冲出,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娘,我的孩子没了,我的孩子没了 ......”
闻言,大夫人眉头一皱,脸上表情顿时转为凝肃,握着沐玲玉的两条手臂,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什么孩子?玉儿你快说,是什么孩子?”
“是我的孩子......就是因为穿上了贱人赠我的布料所制的衣裳,我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娘,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是我和夫君的孩子。娘,我好痛啊!”
话到这里,沐玲玉已经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在场的俱是‘人精’,虽她的话断断续续,表达也不甚清楚,然而,所有人却都听明白了,也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唯独在此期间告假返家的顾嬷嬷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你胡说!那布料明明是你自己抢去的,怎么就成了我家郡主赠与你的?”
菊清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别,脱口便替沐玖玥辩解。只是,似乎‘越帮越忙’。
“按照这丫头所说,我玉儿的话句句属实了?”大夫人揪住菊清的话不放,眼中一片坚毅凛然之色,说什么也要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不可。
始终低头不语的沐玖玥这时抬起了双眸,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随后赶来的沐卿箬身上。这一眼目光虽寡淡无一丝情绪流露,却让沐卿箬心跳骤然一滞,慌忙低下了头,双手紧揪着帕子,用力过猛,以至手背上有青色的脉络隐隐显露出来。
到了这里,事情再是明朗不过。有人利用沐卿箬给她送来了这批缎料,却偏偏择了沐玲玉素日最爱的鲜亮颜色。如果她所猜不错,那料子应该早用某种香料浸染多时。寻常人穿了不会有太大影响,可若是怀有身孕的人穿了,则会致其小产滑胎。于是乎就有了眼下这种纷乱的局面。
沐玖玥面临的选择有两个。一是把沐卿箬供出来。一就是自己担了这责任。若是选择前者,则势必要牺牲和沐卿箬之间的姐妹情谊,更意味着把沐卿箬逼上绝路。
通常来讲,沐卿箬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性子又胆小怯弱。就算日后嫁人,也不会是太高的门楣。最好的打算也便是嫁进一个中等人家,一辈子庸庸碌碌地过下去。但若是被曝出她陷害姐妹、心肠歹毒等等的传言,就更不会有人家愿意娶进这么一个蛇蝎女子为妇。也就意味着:沐卿箬的一辈子,都将毁于一旦。
幕后策动这个计划之人,赌的就是她的一个‘不忍’。她不忍,势必要自己担下罪责。届时,楚衍和武国公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事情越闹越大,她的名声也越来越臭,成了京城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弄不好连皇家郡主的名号都会被皇祖父一怒之下收回。她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
想到这里,一丝冷笑爬上了玖玥的嘴角。目光若有若无地望向站在人后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楚侧妃,唇畔轻撩起的弧度更形冷冽。
楚侧妃啊楚侧妃,你这是在‘自掘坟墓’吗?
见沐玖玥始终不语,脸上也不曾流露丝毫愧疚歉然之态,依然是那副令她讨厌的样子,沐玲玉胸臆间的火气蹭蹭地往外冒出,一把挥开搀扶着她的女婢,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前,分明是要‘大打出手’的架势。
“玉儿~”
大夫人急忙拽住她,不露痕迹地扫了眼站在沐玖玥身旁面无表情的初一护卫,心知肚明:玉儿就算冲了过去也讨不到丝毫的便宜,说不定还被人反过来‘教训’一顿,那多不值?何况现在是她们占理。可若一动起手来,事情传进了王爷的耳朵,则会立即演变成是他们理亏,岂不是‘得不偿失’?
多年来的后宅生活,这大夫人倒是在逐年逐月的沉淀中练就了处变不惊的几分气度。只沐玲玉毕竟年轻,又多年以‘大郡主’自居在王府里横行霸道惯了。她一心一意认为是沐玖玥在那匹料子上做了手脚,才害得自己小产,失去孩子。咽的下这口气才怪?
“贱人,你还我孩儿的命来,还我孩儿的命来 ......”
这边厢,沐玲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桥段把落幽阁闹得鸡犬不宁。然则,楚侧妃嘴边幸灾乐祸的笑容却并没有维持太久。当看到南清王沐雗迈着悠然沉定的步伐走来,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
王爷怎么来了?
沐雗已近在眼前。容不得她多加思索,收敛表情,楚侧妃即刻小碎步地迎上前去。
“王爷公事繁劳,怎亲自过来了?”
沐雗并不理会她假惺惺的问询,步履生风地走到了喧闹的中心,看到沐玲玉同时被大夫人和一名女婢搀扶,却是哭闹不休,他微微拧起浓眉,低沉而浑厚的嗓音裘劲有力地飘溢而出:“这般喧闹,成什么样子?”
沐玲玉的哭声戛然而止,湿意泛滥的眸子掠过一丝惧意。天不怕地不怕的沐玲玉,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大夫人同样没料到王爷会这么快就赶了过来。心知王爷对沐玖玥一向疼宠有加,若王爷一意偏袒,事情很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那样的话,别说玉儿,就是她也不会甘愿。
心念电转,在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她已飞快地屈膝跪在沐雗面前,满面凄惶,喉咙里不断有哽咽声滑出,痛苦莫名:“王爷,玉儿她.......小产了。虽然玉儿声称是穿了玖玥郡主相赠的布料所制的衣裳才致小产,然妾身觉得这里面必有误会。玖玥郡主同玉儿姐妹情深,如何会这般算计伤害于她?”
这话,听上去是在为沐玖玥讲情开脱。然则,在场的人俱是九曲心肠,又岂会听不出大夫人的‘弦外之音’?如果真是为了沐玖玥好,大夫人就该第一时间劝说了沐玲玉息事宁人,而不是将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连沐雗都被惊动。
之所以大夫人会这么说,其用意恰恰是逼迫沐雗‘正视’此事,避免他有任何的私心偏袒。因为当下,楚衍这个女婿还在。沐雗纵使有心‘息事宁人’怕也不能草草了事,难道他就不担心武国公府没完没了地闹下去吗?